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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数十日,云伴鲜对江府里的布局已经摸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无需他人带路,也能自己找到地方。江茹衾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在母亲及长姐身上的事故,所以不但老老实实地替她指了路,还小心翼翼地问她自己能否一道跟去探望娘亲。
云伴鲜当然不能带她去。可是,她又找不着足以服人的理由,故而便谎称自己只是事先打听打听路线,等过两天时机成熟了,她再带小丫头一块儿去。
江茹衾满足乖顺地点点头,云伴鲜则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出了房门同夫君会合。
“真要去?”
“当然。”
“她要是再发疯呢?”
“不是有你在吗?”
沈复觉得吧,云伴鲜已经开始把自己当成“万能”的存在了——这可真是叫人欢喜叫人忧。
实际上,他担心的,不是她此去的安危——左右有他护着,决计不会再让她碰上昨晚的意外——他所顾虑的,乃是恐怕已经被江河海勒令加强的看守,因为从江河海的一言一行来看,这个江府的当家人并不希望他们同那个袁姨娘有什么往来。那么,一旦他们打着好奇抑或不平的幌子私下探视,那些个隐藏在水下的东西,想来就会浮于水面,而江河海似乎有心维系的某种平衡,也定将被不留情面地打破。
以上考量,他沈复想得到,云伴鲜未必想不到。只不过,在她看来,这一面,是必定要见的,而且得趁早——哪怕此举,将牵一发而动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内容提要,诸位不必在意,请继续阅读十分钟后更新的第51章吧
☆、记忆线索
抱着如此坚定的念头,云伴鲜躲在暗处,看着沈复巧妙地将两个看门的支走,又不得已使出了一大早去外头偷偷买来的药,把剩下的两个给迷晕。做完了这些,沈复朝她作了个手势,她才偷偷摸摸地跑了过去。
“你不当刺客真是可惜了。”
“……”
他这是舍命陪红颜了好么?
被调侃了的男子哭笑不得,他跟着女子入了一座偏僻的小院子,却也没有忘记回头四下张望一番,确信无人察觉,他才抬脚追着她入了屋。
时值隆冬,门可罗雀的小院同别处人来人往的景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连带着屋子里头也是一副鲜人问津的萧条景象。云伴鲜和沈复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久未通风所导致的气味,却又没觉着屋里有多暖和。
云伴鲜不由自主地敛了敛眉:这江府妾室的日子,竟过得这般差劲?还说有人看着,结果除了院门外的四个家丁,连个嬷嬷、丫鬟的影子都见不着。
一路想一路走着,她很快就在里屋见到了坐在床上的妇人。
袁姨娘正用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一只脏兮兮的枕头,嘴里还柔声唤着“衾儿,衾儿”,全然是一副疯癫痴傻的模样。云伴鲜意图借着窗外的日光看清她的脸,奈何她始终垂着脑袋,加之披头散发的,就更增加了成事的难度。是以,云伴鲜只好启唇喊了她一声,这才令她停止了自言自语,愣愣地抬起头来。
屋外并不明媚的阳光投射在两人的脸上,她们皆是侧对着窗户,故而得以同时目睹对方的容貌。云伴鲜首先瞧见的,是一张苍白的面孔和一双失神的眼睛,她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张脸——昨儿夜里因为光线太暗所以看不真切,此刻近距离地看了,才发现自己竟对她的长相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还没等她张嘴问点儿什么,对方就猝然间花容失色,扯开嗓门猛地尖叫起来。
“啊!啊!!!不是我!不是我!别找我!你别找我!!!”
尽管对于类似的场面早有心理准备,云伴鲜还是免不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后的沈复更是生怕重蹈昨夜覆辙,忙不迭上前一步护住了自个儿的妻子。所幸妇人很快就发着抖躲到了床角里,埋着脑袋拼命往墙角里缩,那哆哆嗦嗦、喃喃自语的样子,倒也不像是昨晚上这个差点要了人命的凶手。
眼见那莫须有的威胁仅仅是昙花一现,云伴鲜自是缓了缓受到惊吓的小心脏,下意识地拍拍沈复的手背,示意他放心松开他的手。
然后,她不徐不疾地走了过去,微微弯下腰去,轻声说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代茹衾来看你的。”
话音刚落,战战兢兢的妇人忽然就停止了发抖。只见她慢慢地把脑袋从臂弯里抬了起来,隔着那披散的发丝,双眼迷蒙地仰望着云伴鲜的脸。
孰料才看了没一会儿,她就突然双目圆睁,又跟受了惊的猎物似的,把身子给蜷缩回角落里。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这是在说……昨晚上的事?
云伴鲜姑且能够想到的,也唯有这一可能性了。只不过,她并没有办法肯定,这个袁姨娘究竟是疯到了什么程度。她甚至必须去怀疑,此人是真疯还是装疯,因为,她实在不相信自己的运气就这么差,随便往一个院里一站,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女人给逮着了。
况且,诚如沈复所言,假设这个神志不清的小妾当真具备了随时会掐死人的威胁,江河海又岂能不将她的手脚束缚,并派人严加看管?
倘若这一疑点就是事实,那么,一个人畜无害的疯子会突然发狂,就必定是有一只黑手于幕后推动所致。
而这只黑手,毋庸置疑,只有那唯一的候选——怀安公主了。
只是,这怀安公主似乎也思虑不周了些——这妇人能想到的,她云伴鲜乃至江河海又如何想不到?还是说,她对她的老爷就这么有信心,认定他宁可相信袁姨娘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才导致了昨夜的巧合,也绝对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思及此,云伴鲜暗自冷笑。
依江河海对这个继室的重视,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年轻的女子眯起眼睛,面无涟漪地注视着依旧瑟瑟发抖的妇人。
要弄清的事情太多了,她得抓紧时间。
“姨娘,袁姨娘,你别害怕。”云伴鲜徐徐弯下身子,凑近了妇人的床畔,柔声细语地抚慰着,“是你的女儿茹衾告诉我你在这儿的,她被她爹看着,不便前来,所以托我来看你。你看看我,跟我说说话,好吗?”
话音未落,披头散发的妇人就又不抖了。云伴鲜敏锐地留意到,每每她一提及江茹衾的名字,对方的情绪就会稍稍平静一些,显然,不管对方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疯卖傻,这心里头,还是很惦记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的。
“茹衾啊?茹衾你应该记得吧?”女子继续循循善诱着,始终保持着和颜悦色的低姿态,“她过了年就九岁了,长得越来越水灵了,我一见到她就觉得喜欢。她也很喜欢我,特别爱吃我做的点心,还跟我约好了,下次一起来看你,说你最爱吃龙须酥和开口笑,托我替你做呢。”
耐着性子言说至此,她终于看见袁姨娘慢悠悠地仰起脑袋,惊魂未定地对上了她柔和的视线。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本该为这一转变而窃喜的女子却禁不住面色一凝。
慢着,这张脸……
云伴鲜一下子变了脸色。
她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她确实见过!是当年在怀安公主屋里伺候的一个丫鬟!
忽然抓住了记忆的线索,云伴鲜尚未从惊愕中缓过劲来,目视其神色一改的妇人就被吓得再一次躲进了床角里。
云伴鲜见状不免有点儿气恼:她应该好好控制表情,不让自个儿前功尽弃的!
“你别怕,你别怕!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我好像见过你,有种……有种亲切的感觉呢……”
这后半句话,她是厚着脸皮胡说八道的,本以为如此便能稍微安抚一下对方的情绪,可谁知袁姨娘刚听完这话,就惊叫着从床上跳了起来。
☆、陈年旧事
说实话,云伴鲜从来没跟疯子打过交道,是以,她并没能准确预测妇人下一步的行动——眼见其猝不及防地翻滚下床,一阵风似的飞奔到桌边,年轻的女子几乎完全傻了眼。
她要做什么?
很快,惊慌失措的妇人就给了云伴鲜一个答案。只见她二话不说就从桌子上捧起了一盅像是银耳羹的东西,却在打开盖子后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
本来,一个大户人家的妾室喝一盅银耳羹,那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但是,鉴于此妇人情况特殊,捧着这吃食的手又莫名其妙地颤抖着,目睹如是情景的云伴鲜就不能不多长个心眼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伸出双手触碰了妇人的胳膊。
“姨娘……”
“啊——”
孰料,她的指尖才刚搁着衣料碰到袁姨娘的手臂,对方就吓得猛打一个激灵,两手一抖。只听“啪——”的一声响,那盅银耳羹当即跌落在地,摔了个四分五裂。稀薄的粘液洒了一地,可失去了食物的妇人却丝毫不觉痛惜,而是睁大了惊恐的双眼,侧首一动不动地盯着云伴鲜的脸。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害了你娘……不是我……”下一刻,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时所道出的话语,就令云伴鲜登时一愣。
“你认得我娘?”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把一个疯子的话当了真,竟然忍不住皱起眉头脱口而出。
“啊……啊——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奈何她话音刚落,袁姨娘就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还抱着脑袋意欲撒腿狂奔。
云伴鲜眼瞅着她似乎是想往外屋逃,赶忙回过神来伸手去拦。幸而在一旁陪同的沈复先一步出了手,及时将妇人截在了半道上。
见对方不仅亲自前来,还带了一个面色不善的男子,袁姨娘彻底吓坏了,却只能惊叫着躲回到自个儿那乱糟糟的床铺上。
而这个时候,目睹其一系列疯癫举动的云伴鲜,业已突然间怔了神。
怀安公主的丫鬟,怀了孩子的姨娘,拼了命想要杀了她的狠劲,见了面却又魂飞魄散的恐惧……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害了你娘……不要找我……
思绪流转间,年轻的女子遽然睁圆了眼珠子,只觉一股子叫人战栗的寒意正从心底传往四肢百骸。
难道……难道说……
意识到某种连她自己都觉不可思议的可能性,云伴鲜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床畔,顾不得脱去鞋子就躬身上榻,一把攥住了妇人的手腕,双目圆睁着看她。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是不是知道什么?!”
袁姨娘早就已经被惊惧逼到了崩溃的边缘,面对女子似已有所猜度的逼问,她自然是吓得面无血色、浑身打颤。
“不,不……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求求你不要问我!求求你……求求你……”
眼睁睁看着她倏尔泪如雨下又很快涕泪横流,与自己对视的眼中霎时写满了悲痛和畏惧,云伴鲜竟不受控制地觉得,自己好像就要接近什么巨大的真相。
一直以来,她和她的养父都认为,母亲是心系生父,加诸生产时落了病根,最后才郁郁而终。可他们舅甥却从来都没有设想过,自和离后就几乎同江家切断了一切往来的母亲,也许根本就不是死于大限,而是人祸!
没错……没错!既然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胆敢明里暗里谋划着取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