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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只是怕最后大家两败俱伤。”对卫氏一族,婳姬不若在最张扬的年纪折断羽翼的璃怀那样深的恨意,更多的是深沉的悲哀。
然而她也深知,男儿间的争斗,没有她插手的余地。能做的,就是守着璃怀,等待那场关乎骄傲和信任的决战来临。
卫璃怀伸手将婳姬揽在怀里,动作温柔,犹如对待稀世珍宝。他语带宠溺地打趣,用年少惯用的温润清澈去抚慰她:“你终于有了点做人家阿姊的样子了。”然而那双黑眸里的光芒,却将一双眸子浸染得更加明亮。
阿姊,谢谢你。
原来,相依为命的感觉,也很不错。
2。
小船在洛水中缓缓而行。这一带河岸上开始有早起走动的人声,间或夹杂着几声狗吠。于这些寻常百姓人家而言,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又一个清晨。
婳姬眼眸一转,乌黑的瞳仁睨向卫璃怀,带着几分恍然的语气道:“你不会也是为了那个踏歌楼主的位子来的吧?”讲到最后,皱巴了脸,略略有了几分嫌弃的意味。
卫璃怀扬眉道:“是。如能得到让卫氏一族也忌惮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你知道,我不惯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我需要能与他抗衡的能力。”流落西域多年,他已磨练出一股子迥异于少年桀骜的锋芒,故这番话说得颇是坦然,有杀伐之气。
“这些年,他把西泠卫氏打理得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婳姬的语气尽量放得平淡。她并不希望他把一生耗费在复仇上,毕竟,人之一生,还有许多其他事可做。
“唔。他是一个称职的当家人。”他颔首,并不避忌这个话题,“卫氏继跻身四大世家之后的第二个鼎盛时期,要出自他的手中了。”
四世家之中,原以西泠卫氏的势力最弱。近年来,西泠卫氏在现任族长卫琅怀的掌管之下,隐隐有了驾凌于其他三大世家之上的趋势。宗族据地虽仍在西泠,但天下皆知,卫氏已把余杭收归囊中,在各地设了据点,门下弟子也由最初的六十余人,发展到了今时的数百人。
“高处不胜寒,得疑心病的人,太多了。”她叹息。当年廊下会对一枝横斜逸出的杏花伫立微笑的清隽少年,早在权位漫溯的岁月里,模糊了眉眼。
一入江湖岁月催,再鲜妍的颜色,都会凋零成一地叹息。
少年与江湖,是武林中永远不会褪色、也永远不会收笔的漫长画卷。年少的卫璃怀,也曾做过这样鲜衣怒马、剑挽流年的梦。
“你怎地来得这样晚呢?”她随口问道,不想再谈那个导致他们命途多舛的元凶。
“不过是在京城遇上了端木家的人,耽搁了。”他学着婳姬平淡的语调,仿佛遇上了旧识,扯着袖子闲谈了一回。
他仅说,耽搁。婳姬却知,必有一场交锋。
卫氏一族已是难缠,再与端木家结怨,璃怀回到中土的日子就更加危机四伏了。婳姬不由地敛了笑容,蹙着眉头,只作不语。
卫璃怀觑她一眼,道:“端木无漏在。”
端木无漏仍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美人在侧,歌舞笙箫,琼浆玉液,风流得很。他凑巧遇上了,很是瞧不过眼,即便那人身边有一批死士,仍提剑刺了上去,拼着生受一剑,也要多刺上端木无漏两剑,才罢手而去。帝都长安,天子脚下,这些江湖事并不敢太过放肆,端木无漏不便派人大张旗鼓追杀,他才轻松出了长安。
婳姬抬头,撞见他眸子里的一片谨慎,叹息道:“当年你们一班世家子弟,也是把酒言欢的交情呢,何必因我生了嫌隙。”言语中也是不胜唏嘘。
卫璃怀哂然一笑:“卫琅怀当初何尝不是常常护着我们的呢?人活着,总要学着舍弃一些对他来说,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他这话说得苍凉,一股惨烈气息弥漫船舱。
婳姬也一时无词可辩。这个道理,她早在那段惨烈无依的日子里就已懂得。
、疏狂图一醉
1。
卫璃怀佯作轻咳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和那位祁楼主……很熟吗?”那个令全江湖忌惮头痛的人物。
在兄长般的双生弟弟面前,见惯世面的酒肆女老板,还是垂了头红了脸颊:“就是……他觉得我好,可我觉得,他不是我能消受得起的男人。”
不待卫璃怀开口,她偏着头接着低声道:“其实,这些年来,酒肆多少也是沾了他的光,才捣腾出今日的光景来。真要计较起来,他帮助我的,到底要比他带来的麻烦多。一直负担着他的情谊,无以为报,罢了,就当还这些年的债吧。”
当年她孤身北上,用身上所有盘缠开了安之酒肆,不过是洛城籍籍无名的小酒肆一个,聊以糊口求生。祁荫偶至洛河之畔,尝了此间酿的酒,狂放性子执傲起来,非要见见将这些古酒重现于世之人。一见倾心,遂纠缠至今。祁荫那样光芒耀眼有如炽阳的男子,心心念念惦记着一个女子,往往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来,瞧在旁人眼中,倒是十足十的浪漫潇洒。
朱门富贵花的卫姽,也曾想身边有一个能知情识趣的少年郎来匹配,曾经也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出现过。奈何一年光景,山盟都做了土,新人欢颜,旧人流离。少时读《诗经》,书中说,“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总觉得不解,至那步山穷水尽、众叛亲离的田地,方明了:然也。
她不过是寻常女子,有世间女子的虚荣小心思,有这样无双的男子做足了姿态来讨她欢心,起初也是欢喜受用的,也是动过心的。然而那样随性莫测的人,即便带给她惊喜,她总后知后觉地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后来时日久了,一梦惊醒。受过伤的人总有些裹足不前的懦弱举动,也是保身之道。她并非妄自菲薄的妇道愚见,却也绝不高看自己。这如风的男子,她自问没有能耐跟上他的脚步,亦不想苛待了自己。那刚动的心思,便沉寂不动了。
于是,下次祁荫来酒肆看她,便一样一样说与他听。他频频颔首。往后仍照旧日样子待她。她不领情了,他便说:“我现在还是喜欢你呀,你既然都妾心似铁,打算不接受了,且看着又有什么关系,等我不喜欢你了,自然会收手,我知道分寸。”
他坦荡故我,她反倒没地儿说去了,最后只好由了他去。几年下来,两人倒也能坐下来把酒言欢,做红尘知己。可惜那个喜欢的说辞,他还没厌烦。一拖,就拖到了今天。
2。
“唉。”婳姬托腮敛眉,言语间却将洛河畔酒肆老板的商贾之风展现得淋漓尽致,“不过,话说回来,我一个妇道人家讨生活也不容易啊。如今世道不好,米价都涨了两钱了,我辛苦积攒的家业就这样没了,日子可怎么过啊?祁大楼主这份护持的人情还得也忒贵了点,连本都折在里面了。”
卫璃怀听她说到米价,眼眶微微有些酸涩,他如珠如宝娇养大的阿姊,也会担心起柴米油盐来了。九年不见,他嫁了人还一团孩子气的阿姊,真的长大了,长成了口齿伶俐、眉目慵懒的女子了。
“祁大楼主做事一向随性,如若不痛快了自然做了甩手掌柜,大概一时半会想不起会殃了我这池鱼。”虽说了安之酒肆被焚就当还了祁荫人情,真要说起来到底还是心痛,婳姬还是耐不住要嘴上冷嘲他两句。
“上次见他都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他来向我道别,说是要带阿迟去大理走走。”
“阿迟?”
“是祁荫的养女。”
“被半野门的二弟子退了婚的那个?”卫璃怀挑眉。
“嗯。听祁荫都唤她阿迟的。祁荫把她护得很好,没几个人见过小丫头什么模样。退婚的事儿,倒是听祁荫提过几句。”
“小姑娘打遇见了那什么庄景,挺上心的。祁荫亲自上半野门提亲,两边都定下来了。去年年关那会儿,那姓庄的小子突然找到祁荫,说是有珠玉在侧,要退婚。祁荫顾着养女,一时没答应,就那么拖着。哪知二月初的时候,那庄景直接找上阿迟要退婚。小姑娘死要面子,硬撑着满口答应下来,转身自己一个人关起门来悒郁。祁荫爱女心切,赶着庄景和那珠玉做了整整半年的亡命鸳鸯。前段时间小姑娘说想去大理转转,他就鞍前马后领着她去了,说是西南一带民风淳朴,他要为他家姑娘把着点儿关,再不能教不诚心的小子钻了空子。”
“这位大楼主倒真是个人物,难得的赤子之心。”卫璃怀右手食指屈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子,沉吟道。
“难得你这么看。世人都说这叫喜怒莫测。”婳姬摇头轻笑,明眸里一片萧瑟,“一直保持赤子之心固然可贵,可他凡事随心任性,被谨慎生活的人一揣度,就成无端异类了。”
不是他太难测,是这世间里的人心太复杂。
他沉吟道:“可就是这样的人,要平息这件事,才难办。众怒难消,可依这位祁楼主的行事,应该是万万不肯低头的,即便前面是墙,也会昂头去撞。”说到最后,目光却是落在婳姬脸上,“确实是个不值得托付终身的。”
婳姬生生别开脸去:“别看我,我是有分寸的。”
3。
卫璃怀带着婳姬沿洛水而下,在城东郊的一个僻处下了船,买马匹取道南下去了登封。
东都繁华,南北来往人多,消息也灵通,可到底与天家沾亲带故,对江湖人来说多了层拘束。
登封就不一样了。嵩山雄奇险要,少林禅宗千年古刹,正气浩然,乃武林人士朝圣之地。当地人民风强悍,又没有那么多庙堂规矩拘着,故更多的武林人士集聚此地,登封人见惯不惊,连小孩子也是照旧嬉闹,并不害怕。放眼全城,侠风甚盛。
两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分头寻觅住处。卫璃怀既已与端木无漏正面交锋了,卫氏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儿免得将婳姬牵扯进来。也是考量到不能给卫琅怀软处可捏,挟持了婳姬牵制卫璃怀。
于是卫璃怀住进了城中的安平客栈,婳姬在邻近的回风巷租用了一座小院子,暂作栖身之所。洗尽铅华,素衣常服,俨然一个沉静恬适的清丽佳人,不复洛水畔的华丽风情。
卫璃怀隔几日会去婳姬的院子,两人谈天说地吃顿饭,然后把湘妃榻搬到院子里树荫下,就着清茶点心,细数华年。
这厢旧时年月,那厢江湖中早云波诡谲,生出滔天祸事来。
、桃李闹春风
1。
茶肆酒楼汇聚天下各路消息,已有手脚快、脑子动得也快的说书人将近月来的江湖大事串联起来,用精妙博深的语言绘声绘色地演绎出来,听得一众客官们有如亲眼所见,端的是扣人心弦,荡气回肠。
婳姬听卫璃怀转述了如今形势,心中了然。左右闲来无事,便也去茶肆据席听了一回。她担心被那日去安之酒肆闹事的江湖人认出,出门都作男装打扮。她举止谦雅,并无忸怩的脂粉气,活脱脱的书生。
茶肆名七碗,取自卢仝的茶诗,是登封城中最大的茶楼。一壶碧螺春,配两碟干果点心,一个下午的时光便轻松消磨了,惬意得很。
说书的是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形容清癯,半旧的灰色长衫齐整。身边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圆脸大眼少女跑上跑下照应着,不时与人招呼搭话,俏丽机灵。
说书先生书卷气浓,气度并不弱,醒木拍案,全场静默下来,听他轻咳一声,缓缓讲来。
他从半月前的那场洛水大火说起。
“半月前的大清早,一位小哥惊惶地敲响了洛城府衙的大门。这位小哥自称家住城西郊朱砂村,家中种菜为生。这日他要送上门的人家多,他怕赶不及,特意起了个大早,想先给城外洛水畔的安之酒肆送过去,等城门开了再送城里的人家。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