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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感到悲愤而沮丧,却无法将自己看到的那个世界告诉那些富人。因为他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而且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的确让一部分人的生活在短期内变得更好了。想来,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他们和天主都无法拯救的。
他还看见过一个双腿因恶疮而烂掉的男人。他一看见他,视线就再也无法移开了,他凝视着他那双不断流着脓水、散发恶臭的腿,久久地震惊于人类肉体的痛苦程度。教区神父坐在这男人的身边握起他的右手低声祷告,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就是从那天开始失眠的。睡眠像他对慈善和天主的希望一样抛弃了他。每当夜晚降临时,黑暗就会像啮齿动物般一点点地吞噬他的神经,使他整夜整夜地痛苦着。黎明到来后,他又像游魂一般地在一个形状诡异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飘荡。
有一天,当他这么无意识地梦游着的时候,忽然觉得脚下重极了,就像脚腕上缠了几千斤的镣铐一样。他用一种暮年老人的姿态艰难地迈着步子,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腰背也越发地佝偻了。又走了几步之后,他几乎伏在地上匍匐起来,额头只差一点就要撞到地面上了。而就在这时,一双女人的手在身后搀住了他。
“良一少爷,您这是怎么了?”那女人将自己的手背贴在他的额上,焦急问道。
良一吃力地回头看了一眼,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夫人”就倒在了她的怀里。安夫人手忙脚乱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又大声地喊了他几句,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却只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我好困”。她又俯下身来听了听他的心跳,似乎并无异常。她心想他兴许是太累了,就将他扶起来踉踉跄跄地带回了自己的家。
良一的意识短暂地空白了几分钟,而后,他隐约感觉安夫人将他的头抱在了怀里。唇上一阵冰凉的金属触感,一股清甜的水流过了他的口腔。他微微张眼,隐隐看见安夫人正在用润唇膏帮他湿润着干裂的嘴唇。他心里想着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温柔过,鼻子一下就酸了起来,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安夫人惊慌地问他怎么了,他却一把抱住她,伏在她的怀中痛哭不已。安夫人愣了愣,轻轻地在他的后背上拍了几下。他就那么哭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沉沉地睡去。接近一月的无眠使他的身心都疲惫不堪,他一直在安夫人家的沙发上睡到了半夜才醒来。
他醒来后,四下已是一片漆黑,他花了片刻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和自己身处的这个陌生环境。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白天的事,总算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正要起身时,忽然听见细碎的布料摩擦声。他小心地回头看去,安夫人半裸的后背陡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心中一紧,心脏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想,她应该是刚刚上完夜班回家想要洗澡,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时醒来,因而就像平时一样在这里换衣服了。他想开口提醒他,然而还未出口的话却被她的下一个动作彻底堵住——她忽然将自己浓密的头发绾了起来,于是那如月光般光洁雪白的后背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他眼前。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这让他窒息的景象,视线一点点下移到她那纤细优美的腰肢上,及那被粗布裙遮盖的丰满隆起的臀部,他正想像着那布料之下的风光时,她竟真的将那件多余的裙子也褪了下来,于是那若隐若现的臀部和洁白修长的双腿也出现他面前。他惊叹于女性身体的美丽,忍不住发出一声淡淡的轻叹。安夫人惊恐地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又慌慌张张地捡起自己刚刚扔在椅背上的粗布裙遮在胸前。良一立刻翻下沙发,跌跌撞撞地扑到她身边,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她的双腿,拉扯起她身上的裙子。
安夫人大惊失色地挣扎着,下意识地想要喊叫,却又怕惊醒自己的女儿,只好压低声音恳求道:“少爷,你别这样。”
良一也苦苦地哀求说:“夫人,你救救我,我真的很痛苦啊。我每天都像是浸在一个覆盖着冰雪的湖里,冷的快要活不下去了,你让我抱一抱,亲一亲好不好?一次就好,求求你。”
他一遍遍地哀求着,不一会儿就泪如雨下。安夫人低头看着这个悲伤得快要崩溃的青年,终于忍不住心疼起来。她心想,如果我这幅肮脏的身体真的能安慰这青年,那就由他吧。她这么想着就略松开了自己拉着裙子的手,良一试探着扯下,见她没有再后退,便迫不及待地亲吻起她的双腿、臀部、腰腹、以及那对雪白、浑圆的乳|房。那里飘动着一股劳动妇女的气息,又有一种甘甜柔软的味道。他知道,那是母亲的味道,是他在他严肃保守、毫无美感的禁欲者母亲那里从未体味到的温暖。
然而她那温软的、适于拥抱的身体,及那神秘的女性禁地,却又让他感受到爱人的柔情,他从不知女人的身体竟然是这么令人着迷,难怪这世上有那么多英雄豪杰醉倒在温柔乡里。天主啊,你究竟如何创造了女人这种完美的珍物?您告诫我情|欲“是无水的泉源,是随狂风所飘扬的云雾,是黑暗的幽冥”'1',可是,这情|欲却治愈了我,让我从那无尽的痛苦中解脱了出来。这女人竟做到了您无法做到的事情!
良一深深沉溺于这情|欲带给他的快乐,因而只过了一天就打破了自己对安夫人许下的承诺,依旧在半夜时来到她的窗下,一边轻敲玻璃,一边哀求说:“夫人,求求你让我进去吧。”安夫人假装没有听见,他于是更加用力地敲了起来。后来女儿被吵醒,从隔壁的卧房走过来揉着眼睛问她是不是有人在外面。她慌乱地说是风声,女儿“哦”了一声就回去了。过了会儿,良一再次敲起了玻璃,她只好过去打开了窗。良一刚一跳进来就开始急切地吻她,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被他抱到床上压在了身下。
二人的关系就这样保持了下去。自从与安夫人幽会之后,良一再也没有失眠过,安夫人用她的身体和柔情,使他暂时忘记了救济所的穷人们带给他的迷惘和悲伤。
然而这禁忌的恋情只维持了两个月而已。
某天,安夫人去他家打扫浴室时,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与她在洗手间里亲热了起来,不想却被提前回家的母亲撞了个正着。他连忙帮她遮住身体,刚要向母亲坦白就被她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而后,母亲便歇斯底里地冲安夫人破口大骂起来。这女人,在他人面前向来保持着上流社会的淑女形象,然而在那一刻却彻底变成了一个言辞粗鄙不堪的泼妇。他好不容易才从她的厮打之下护着安夫人离开,再想回头向她解释时,她却冷冰冰地说了句:“你给我滚。”他见她余怒未消,只好也暂时出门躲了几日,想等她气消了之后再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说明给她听。
不想,在那之前,她就恼羞成怒地向安夫人复仇了。她认为,玷污了她儿子身心纯洁和忠正品格的女人是不配被拯救的,因而就将她从前的职业和吸毒的经历在自家的社区以及安夫人的社区里散布了出去,安夫人很快就被那些阔太太们辞退了。这还不算,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又暗自煽动学校的家长一起排挤安夫人和她的女儿,不几日后,连那个可怜的女孩也在学校里被欺负了。良一善良的弟弟因为想要保护那女孩儿向她求助,她竟一面假装圣母说自己会向学校反映这件事,一面继续在家长们中间煽风点火。
良一忍无可忍地去找安夫人说要带着她和女儿离开香港,安夫人思忖良久,说:“让我考虑一下吧。”然而,只过了两天她就不告而别了。后来他才知道,那女人在一个偏远的地方帮她租了公寓,强迫她和女儿去了那里。
得知安夫人离开的那天,良一去她的旧公寓里坐了片刻,想象着她和女儿流着眼泪走出那扇门的样子,那股曾经将他击垮的痛苦又再度涌了上来:这世界上,应该没有比拯救之后再狠狠地抛弃更残忍的事情了。
那之后他找了安夫人很久,可是最终也没能找到她,于是他毫无选择地再次成为了天主的使者,失眠和信仰的痛苦也再次俘获了他。他有时会有种感觉,自她离开后,他就再也没能睡着过,也再没有生存过。
大学毕业那年,他成了一个教区最年轻的神父,人们因他对贫弱者的慈爱怜悯和对天主的无限忠诚而敬仰他,却没有人知道这怜悯和忠诚是如何在一点点地毁灭着他。每当他为那些贫病交加的人们祈颂祷告时,从前那些关于人类肉体之痛苦的恐惧记忆都会再度被唤起。这恐惧与天主的教诲猛烈撞击,直叫他那朝圣者的灵魂也疼痛不已。
有一次,他去福利院为一个病危的中年男人祷告,那男人的身体已被癌细胞咬啮的千疮百孔,他的房间里四处飘荡着一股抗生素和排泄物的腐臭味道。那男人向他告解说,自己的临终愿望就是干一个漂亮丰满的女人,如果不行,花钱干一个漂亮丰满的妓|女也成,只可惜他那点综援金都花在自己那失禁的肠道上了。他说到这里时嘴角向上牵扯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难以被称得上微笑的表情,他那松垮的脸皮在瘦骨嶙峋的脸上堆在一起,使他那双如金鱼般过分突出的眼睛看起来愈发的恐怖。
良一看着这男人,他觉得自己如何也没有办法对他说出要信奉天主,克制自己内心欲望之类的话。这男人连自己的膀胱和肠道都克制不了,又如何克制自己的欲望。他的天主是无法救赎他的,只有一个漂亮丰满的妓|女的肉体可以。
这男人过了没几天就死了,主持完他的葬礼之后,良一大病了一场。
而就是在这一年,他再次见到了安夫人。她早已不是当年那副风情万种的模样,贫穷和毒品早将她折磨的面目憔悴、形容可怖。良一看到眼前那个如同野鬼一般的女人时,心痛得几乎要站不住了。他暗暗在心中发誓,这次一定要拯救她。因而不久之后,他就与弟弟一同改建了那座废弃的公寓,将安夫人和她的女儿接了去住。他又联络了一家可靠的戒毒所,将她送去那里戒毒。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拯救她的生活,为他和他的母亲赎罪。然而她却在一个雨夜从戒毒所逃跑了。他又花了很长时间四处找她,有一次终于在街上遇见了她,他上去问她为什么要逃跑,她却睁着那双空洞无神的大眼哆哆嗦嗦地对他说:“可以给我三百块钱吗?陪你睡也可以。”
就在他痛苦地僵在那里时,她又逃走了。他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中,倒在沙发上放声大哭起来:
“到头来,我谁也无法拯救。天主啊,请你降罪于我这无用的男人吧。”
。
良一神父是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的。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门口,开了门,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对面照了过来。他被这光芒笼罩着,一时有些眩晕。
“神父,听说您病啦?还没吃晚餐吧,我给您带来了。”那叫星晴的女人用那双清澈的、带着笑意的眼睛望着他说。
他久久凝视着她眼中的柔情,心中忽然充满几乎让他热泪盈眶的感动,于是他走上前去抱住了她。星晴犹疑片刻,也如同安慰般地拥抱了他。神父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不久之后又伏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这之后,他的睡眠渐渐好了起来,精神也比以前好了许多。他觉得自己再次被拯救了——虽然他从未拯救过任何人。
这女子,身上有股似曾相识的温暖。她像安夫人一样,做到了他的主所不能做到的事情,她那双充满魔力的温柔的手,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