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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
方意和与吴琼腰上的佩刀立刻出鞘,指向池崇的胸膛。
池崇灼亮的眼睛直盯着渔嫣,一字一顿地说:“若能为夫人死,此生足已。”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方意和的刀往前抵了半分,想让他退开。他正在怒中,便没控制力气。而那池崇居然也不躲开,任方意向手中的刀尖刺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如绝艳的牡丹,在他的白衣上泅开,他犹自笑笑,低眼看向胸口,小声说:“就算死,我也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这相思已折磨了我十多年,对夫人的爱慕之心,不是因为夫人的身份,全因夫人的心和灵气,夫人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奇女子,我坚信,只有夫人能赏识我,能懂我……我创下如此家业,也是希望有一天再站到夫人面前时,不会像当年一样,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说着,缓缓抬头,居然把渔嫣当日说他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当年大病,全靠夫人这些话,让我重活一遍。这些年来,他二人会的,我都去学过。他二人有的,我也努力去挣。我希望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夫人面前。夫人这些年的行踪,所经历的事,我都花重金买来消息,集册成文,伴之方得入眠……夫人,池崇对夫人之爱,绝不比那二人浅上半分,只可惜无缘相见而已。”
“痴儿!”吴琼忍不住摇头,放下了佩刀。
“你去处理伤口吧,我今日前来,只想见识一下这首富的宅院,今日见了,也就知道你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成果,希望你对得起这些年奋斗的那个自己。”渔嫣也面露震撼,匆匆交代了他的侍女,转身就走。
“夫人……”池崇快走几步,胸口上的血涌得更快。
“养好身子,等着我查清楚你的事。”渔嫣扭头看了一眼,面露不忍。
“夫人,留下来用膳吧,我亲自下厨……”池崇不甘心地说了句。
渔嫣摇摇头,轻声说:“池崇,你是人才,放下执念吧。”
池崇看她远去了,喃喃低语:“人生苦短,终脱离不了贪嗔痴怨,我的心都在夫人身上,夫人多看一眼吧……”
“公子,先包扎伤口吧。”身边的婢女看他一脸失落,心疼地扶住了他。
“小双儿,你说,我此生到底有机会吗?”池崇扭头,小声问。
“有的,公子,一定有的。夫人一定会懂公子的心。”婢女连连点头,大眼睛里全是泪光,“公子日夜念着她的名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您看,夫人不是来了吗?她是贵人,但她也是女人,也会感动啊。”
池崇眼中有了几点亮光,点头笑道:“对,我再努力努力。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一夕拥有,只一日,一日我就足够了,我就满足了……”
“公子!你先得保重身子,才能有希望啊。”婢女们涌上来,扶着他回房。
府中的大夫匆匆赶到,解
池崇点点头,小声说:“把我的锦盒拿来。”
婢女赶紧掀开他的枕头,拿来一只精致的金丝楠木锦盒,轻轻放到他的面前。
他打开盒子,里面静卧着一小锭金子,他凝视了片刻,捧到掌心里轻轻抚挲。这锭金陪了他十多年,已被他抚得光滑锃亮。
当年渔嫣用这锭金子买下他著的一本书,那书被无数人当成笑谈,笑他异想天开,只有渔嫣说他写得精彩纷呈。后来的日子里,不管多艰难,他也未曾动过这锭金子的主意,这是渔嫣对他的肯定,对他的欣赏,对曾经迂腐落魄的他的鼓励。
“夫人识我才,我方有今日。”他把金子放回盒中,低低地叹。
“公子痴心,但夫人毕竟不是普通人,您这样袒露心意,若惹怒了……那人,怎么办?”婢女担忧地问。
“不过一死。”池崇淡淡笑。
低眼看伤口,佩刀刀尖深入三寸,血肉翻开,得缝起来。
“公子喝药。”婢女捧上麻沸散,让他喝下。
他却把药放开,低低地说:“我痛,我才会记得,她离我还是千山万水啊。”
“公子!”婢女急得跺脚,眼泪哗啦啦地流,“公子如此,我们也心痛啊。”
“你们心痛你们的,我自心痛我自己的。”池崇笑笑,微挺胸|、膛,轻声说:“缝吧,我也不是受不了苦的人。”
大夫见他如此,只好直接下针。
婢女们都捂着眼睛,小声低泣,血从他的伤口淌下,滴滴答答,染红衣摆。
渔嫣快步出了池府,扭头瞪方意和,“谁让你动刀伤人的?”
“夫人,他敢轻|薄于夫人,砍了他的脑袋都不冤!”方意和不服气地说。
“你还顶撞我!”渔嫣拧着他的耳朵,恶狠狠威胁,“回去之后不许告诉你们主子,不然我让你好看。”
“夫人放手。”方意和的脸红透了,捂着耳朵连声求饶。
“你说,还敢不敢乱动刀子了?”渔嫣又问他。
“夫人容禀,只要有人再敢如此轻待夫人,别说刀子,我还能动他的命。”方意和梗着脖子嚷嚷。
“你等着,回去就给你找个厉害老婆。你母亲可是求过我了,让我给你寻亲事。”渔嫣无奈松手,又威胁了他一句。
“夫人……”方意和脸色一变,顿时蔫了,“夫人切莫听我娘的,她、她……”
“她让你早点生儿子,她好抱孙子,我听说御史台刘大人家的女儿还不错,能吵遍整条长街无敌手……”
“夫人饶了我吧,那丫头是夫人您的忠实追随者,那嘴皮子,上堂打官司能让官老爷们吐上七升血,下堂寻麻烦,能令死人爬出坟。”方意和的脸色更坏了,一看就知道被吓得不轻。
“其实,你们主子还有个想法,把你们栽培出来了,挑一个给我家小公主。”渔嫣不吓他了,随意开个玩笑。
不料苏意和与方琼都脸色大变,喃喃自语道:“宁可娶刘家女……”
☆、受伤了【30】
急促的马蹄由远及近,街上百姓纷纷躲让。
渔嫣往前看,那是寒水宫的人到了。铁蹄踏碎了一块青石板,碎石四下飞溅。莫问离昨晚就没回来,他那个绸缎庄被那三位少女给端了,寒水宫杀字令全部被盗。若这些杀字令发到各个分堂去,众门徒只认杀字令,指谁杀谁,那江湖之中便会掀起腥风血雨。
“但那三人明明是主子从高台上救下来的,到底什么时候被换成了杀手?”方意和费解地问。
“在高台上她三人确实中毒,但出发前,她们曾经梳洗更衣,就是那时候吧。”渔嫣小声说。
御璃骁其实也懊恼,毕竟是他把杀手带进了莫问离的地盘,他嘴里不说,但昨晚就一直没睡,想着如何弥补。
“夺桑门这样做,是想把水搅混,越乱越容易谋利。且看他们最先杀的人是谁。”渔嫣慢步往前走铄。
“可惜了蓝姑娘,风华绝代,却成了杀手。”吴琼缓缓摇头。
渔嫣不出声,她心里升起几分不安。蓝罂满门遭遇如此灾祸,是御璃骁的失察,累及无辜、害人一生。她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痛苦,推已及人,她完全能体会蓝罂心里的那种悲愤。但是依着蓝罂的聪明才智,就算是夺桑门主让她出手,她又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杀人?
“她现在哪里?”她小声问。
“尊主把她接过去了,现在应该和尊主在一起。”方意和说。
渔嫣拧拧眉,莫问离不会看不出蓝罂的心思,却还要带她在身边,为什么?
“夫人,我们去哪里?”方意和跟在她身后小声问。
“去衙门,吴琼去张榜,随心王在此,有冤早冤,有仇报仇,尽管上堂告状。”渔嫣加快了步子。
吴琼和苏意和互望一眼,没出声。
其实渔嫣也知道,这松狮城有自己的主子,印大人和池崇。这城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全是这两个人的,他们看到的,所有人都是这两个人的奴才,没人敢来告状,也不会来告状。
御璃骁的人已经打探过了,这些店铺、码头、酒楼、赌场,全都是这两个人名下的。
池崇是做生意的奇才,他把名下的所有产业都衔接了起来,吃喝玩乐一条龙,而那些产业真正的业主,要么只能忍声吞气地跟着池崇手下做事,分点份子钱,要么就被印大人打出城去,有家不得归。
要找那些人,只能去城外。
池崇自那年大病之后,便开始精心钻研后青法典,他把一切风险都推到了印大人名下,所做之事都有官府批文,不仅如此,他还出谋划策,让印大人把四周几个城全都联合起来,形成了一个密集的利益链条。池崇处于这个链条的最末尾,就算泰山倒下来,前面的人一人分一块扛着,到了他脚下时,也已经碎成了小石头块,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点醒他,到底是对是错?”渔嫣小声问自己。
“夫人哪有错?”方意和不满地说:“错在他自己,狂妄,不可一世,以为能掌控天地。”
渔嫣笑笑,平静地说:“人食五谷杂粮,定有七情六yu、贪嗔痴怨,适度为好,过度便为魔。池崇过于想证明自己,矫枉过正了。便是他也实在聪明,从未私底给那些人送过金银财宝,全以这些人家人的名义合伙入资,一同赚钱。意和,若你一贫如洗,突然有人带你走上了铺满黄金的路,你能忍住不去走吗?那路开满鲜花,充满诱huo,就算是我,我也忍不住要踩上去,冒险前行。”
“还是夫人看得透透彻。”吴琼连连点头,“别说铺满黄金了,就给我铺满银子的路,我也想去看看,走走。”
渔嫣笑着点头,赞他诚实。
方意和一见立马就不乐意了,慌慌地赶着拍马|屁,“夫人当然看得透彻,夫人饱经风霜,吃过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
“去,回去就让你抄一百遍诗经,会夸人吗?我又不是河马,我吃那么多盐。”渔嫣脸一绿。
“臭小子,你这臭水平!活该你得娶刘家女。”吴琼在一边嘿嘿地笑。
方意和挥拳就要揍,两个年青人围着渔嫣追闹起来。
渔嫣笑眯眯地看着,猛地就想到了十多年前,那双孪生兄弟,也是这样闹腾呢。还有白鹰他们,还有那么多与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们。岁月时光,总也留不住,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说她饱经风霜,其实也对啊。
那场世间百年难见的恶战之后,后青国三分之一的国土成了焦土。三年艰难的休养,她与御璃骁都不知道怎么坚持过来的。如今后青生机勃发,再现繁荣,而有些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夫人想什么?”方意和与吴琼不闹了,双双看着她。
“想回家了,想我的宝贝,想安大人。”渔嫣笑着往前走。
“安大人说了,夫人可以多玩一段日子,玩得不想玩了再回去,不然就没机会再出来玩了。”
方意和伸手拿了身边包子铺的几只大包子,正要付钱时,那老板赶紧摇头拒绝,把铜板推了回来。
“池公子的贵客,怎能收钱?”
“爷钱多,想给。”方意和把几枚大子撂下,把包子递给了方琼一只。
二人咬着包子跟在渔嫣身后,往四处张望。街角有卖艺的,有挑着针头线脑叫卖的,有外地来的客商,也有江湖打扮的人来来往往。
“姐姐,我买了只风筝。”博奚果儿举着一只风筝跑过来,笑着说:“你别让他们跟着我了,我们去放风筝吧。”
渔嫣看看她身后紧跟的侍卫,轻轻挥手,让他们退下。这丫头好歹是胡域国的小郡主,御璃骁要把她送回去的。派了几个得力的人跟着,不能再把她弄丢了。
“果儿,接你的人什么时候来呀。”她拉着博奚果儿的手,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博奚果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装着镇定,笑着说:“不来最好,我不想回去。”
“外面哪有家里好?父亲毕竟是你父亲,你这趟出来,他快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