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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池崇病重,已经三天没进食了,他府上大门紧闭,不见客。那些婢女性子非常烈,以死相抗,只要有人敢进去,便会有一人自刎于你面前,让人无法踏进池府半步。”方意和小声说。
渔嫣怔住,她真没想到池府里的女子对池崇如此死心塌地。
“去最近的莱晋城也需要四五个时辰,来不及,只能去他那里看看,我自己去吧。”渔嫣进屋拿了披风,用轻纱蒙脸,快步出去。
“我陪你。”御璃骁转头看她。
“算了,方意和带几个人跟着我,你去了,那些女子只会更抗拒,她们又无罪,总不能眼睁睁看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死在你面前。”
“我去吧。”蓝罂匆匆赶来,小声说。
渔嫣点头,带着几名年轻人快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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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府外悬着大红灯笼,把门口的汉白玉抹得艳丽无双。
见她前来,有婢女匆匆进去通传,过了会儿,大门敞开,那日指责渔嫣的两名婢女快步迎出来,苍白的脸有些浮肿,眼中布满血丝,一看便知是数日未眠。
“请夫人随我来。”婢女行了大礼,引着她往里面走。
这院中居然足足有两百多婢女!清一色全着大红锦衣,几乎都是池崇救回、买回来的。
“公子三天三夜未醒,官府前来返购,他让我作主,我一文未收,都返了回去。公子有今日,都是自己挣来的,贪婪的是官,凶恶的是官,我们公子并无过错,商人本色而已。”
婢女一脸凄凉,犹自愤愤不平。
渔嫣知道无法说服这些崇拜、爱慕池崇的女子们,便保持沉默。
穿过重重大宅,终于到了池崇的卧室门外。这让渔嫣意外,这小院远远不同前面大宅的金碧辉煌,不过是木头筑成的小舍而已。
推门进去,屋子里全是药味儿,十分冲鼻。
池崇卧于小榻之上,一方淡绿色罗帐遮去了他的身影。墙上挂了许多渔嫣的画像,有些是渔嫣出行时被人看到描画下来的,正中间那幅,便是渔嫣那日披散着长发,站在集市中与他说话的那一幕。
渔嫣突然心生不忍,池崇也不是万恶不赦,只是钻了牛角尖而已。
“池公子。”她轻唤一声。
婢女上前去,勾起帐幔,弯下腰轻呼池崇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池崇才醒过来,慢慢地转头看向帐外,削瘦的脸上,一双迷茫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渔嫣,蓦地苦笑道:“我又眼花了。”
“没有眼花,是夫人来了。”婢女眼泪嗖嗖地落下来。
池崇的眼睛蓦地瞪大,顿时露出一脸喜色,“是夫人?”
渔嫣缓步走近,婢女赶紧搬来椅子。她坐下后,小声说:“我曾说过,只要你真心待一人,我便再与你饮一碗茶,你府上这么多女子为你忠心,足见你待她们心诚,那我得与你再喝两百碗茶了。”
池崇的唇角高扬着,撑着榻沿就想坐起来。
“躺着吧,今日是来求你的,我那里有人中毒了,想问你有没有这几味药。”渔嫣方子递上去。
池崇看了一眼,连连点头,“去拿给夫人。”
婢女看了一眼,眉头皱起,小声说:“不行,公子自己用还不够呢。”
“快去。”池崇声音严厉了几分,但和以前比,终究是病了,毫无气势。
“不行。”婢女跺脚,又哭了起来,“这药十分难寻,好容易给你找齐了,你要给别人,我也不活了。”
“我这病不会好了,你们若真愿意跟随我,把这药给夫人吧。”池崇向那婢女伸出手。
婢女跪到榻前,捧着他的手小声呜咽,“不行,就不给,公子打死我,我也不给。”
屋外的婢女也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不肯把药拿出来。
渔嫣轻叹,小声说:“池崇,你有这些女子也算是大福气,罢了,这药我也不要了,去别处想办法吧。”
“这药前一阵子被人收得差不多了,这松狮城里只怕难找,我去拿给你。”池崇捂着心口,要从榻上下来。
“池崇……”渔嫣摁住他的肩,轻声说:“不要拿,你拿了我也不要,若要用你的性命为交换,我怎么会要呢?你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待我办完了事,再来与你喝茶,听你说你的生意经。”
“夫人……”池崇一把抓住了她的袖角,呼吸急促,双目渐渐胀红。
“人都有走错的时候,回头就好。”渔嫣抽回袖子,认真地说:“若你真心想与我喝茶,就好好养好你的身子。”
☆、将计就计【38】
“夫人……渔……嫣……为何戴着面纱,是否……”池崇猛地站了起来,手掩着胸口,又重重地跌坐下去。
婢女们拥上前,扶住他,劝他不要再动。
他头一回直呼渔嫣的名字,声音颤抖得不成形状。
“池崇,这些年你太殚精竭虑,好好休息吧。”渔嫣微微一笑,双手在脸上捂了捂,小声说:“我脸上起了疹子……瑚”
“疹子?”他撑着婢女的手起身,削瘦的身体往前倾来。
“嗯,去了渔村后面的兰花谷,中了招。”渔嫣平静地说。
“我能看看吗?”池崇期待地看着她。
“不能,你别沾上了。”渔嫣掩好披风,转身出去铄。
池崇跟了几步,靠在门框上,不停地喘了起来。渔嫣扭头看了他一眼,快步走开。
“公子,躺着吧。”婢女扶住他,心疼地说。
“把药送过去。”池崇缓缓抽回手,低声说:“我这病,我心里明白,是不会好的。把药给她去吧。”
“公子不过是心口疼,多休息就会好。”婢女固执地摇头,哭着不肯退让。
他摇摇头,走到了桌边,缓缓铺开了纸,哑声说:“磨墨。”
婢女见他心意已决,纷纷围拢过来,替他煮茶添香,滴水磨墨,打扇擦汗。他略一沉吟,提笔在纸上慢慢写起来。
“我从小心就有心悸之疾,本不是练武的材料,却强行而为。不过是想让自己更加强大,幻想有朝一日我也能与她站在一起。她骂醒了我,喜欢就是喜欢,何苦强求?她在山之巅,我在海之南,我远远看着她,如同仰望星辰,仰望太阳,看她光芒万丈,这样不是更好吗?”
“我去之后,你们各得一千两纹银,另寻人家。其余的,都送给她,随她处置。”
“公子。”婢女跪了一地,拖着他的袍摆,大哭不止。
“还有那夺桑门主,我这些日子想着与那门主每回见面的细节,已经想明白了。夺桑门的门主应是位女人。你去告诉她,那女人年纪大约三十多岁,会四国的方言,受过极佳的教育,应当出身名门。她出来见我时,一直戴着黑色披风和黑色手套,有一回喝茶她取下来过右手手套,食指断过,所以不甚灵活。她与我合作做生意,在我这里投入了大量的白银,每年收息。她胃口极大,但又不见她换过好一点的衣饰,所以她的银子一定另有用途。”
“公子为何刚刚不说?”婢女仰头哭道,“如此一来,公子还能与她多相处会儿。”
“这些事你们去说是一样的,我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苦笑,转过苍白的脸看向窗外。
风卷残红落,满院萧索,大红灯笼如哭红的婢女的眼睛,怜悯地看着他。
固执,到底有没有错呢?他这一辈子的挣扎往上,又到底有没有错?
他分不清了,但满腔的话却想写出来。
握着狼豪的手渐渐开始有些不稳,几点墨滴在了字的旁边。他停了停,婢女赶紧喂上一口参汤。又歇了会儿,他才继续往下。
“公子歇会儿吧。”婢女苦苦哀求。
“没时间了。”他摇头,又继续开始。
婢女们知道劝不住他了,有些已经回去换上了白衣,他的近身侍婢甚至已经依着以身殉葬的习俗,在头上佩上了白花,腕上系了红绳,决意与他一同赴死。
“你们不必如此。”他抬头,微微地笑起来。
“公子要走,我们誓当跟随。天大地大,没有公子,又哪里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们本就一无所有,这些金银珠宝,我们也无福消受,只有跟着公子,才是最妥善的去处。”
“傻。”他喘了会儿,拖住了身边女子的手,轻声说:“妙音,我今日就娶你为夫人,你要终身为我守节,不得赴死。不仅是你,还有她们,你都得替我看着,一个也不能少。我想清静,独自躺于地下,你们成天聒躁,待我去了,也算是放过我了。”
“公子……”婢女们额头俯地,哭声更大。
“若她们今后有心出嫁,你就以我石家妹子的礼数,送她们出嫁。若遇不上真心之人,你们姐妹就在一起,相守百年。乡里还有宅子,你们可以搬去那里,种菜养鸡,也能渡日。夫人是大义之人,她会责令松狮城之后的城主,不得为难你们。”
“公子……”叫妙音的婢女眼睛猛地瞪大,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这一生,是做错了些事,也成就了我的大业。但我终究没能与她坐下来,在谈笑中畅饮一碗茶。”
他写下最后一个字,落了笔。扶着桌子起来,小声说:“更衣,陪我去街上走走。”
婢女们赶紧拿来他的白袍,服侍他换上,再抬来小辇,扶他坐上去。
他手里拿着那万言信,靠在辇上,双目轻轻合上,风拂过来,把他的白袍袖掀起,露出有些青白色的指尖。
“公子,想去哪里?”漫无目地走了许久,婢女小声问他。
他看着空荡荡的长街沉默了许久,从怀中摸出火折子,把那万言信点着了,看着火焰团团飞起,小声说:“随便吧。”
婢女想抬着他往府衙去,妙音却制止住了大家,就在原地站着,痴痴地看着已经紧合上眼睛的他。
慢慢的,妙音小声念道:“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婢女们如梦初醒,顿时跪了一地,嚎啕大哭。
他心疾之病,时间太久,平常用名贵药材续着命,又因为心存着一线希望,所以才能事事争先,不见病态。那日被渔嫣几言骂醒,一口气岔了,当时心疾就凶猛发作,当信念不再时,他也就无法再支撑下去。
整齐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是官府的衙役听到这边的动静,赶来察看。
“姐姐。”见衙役到来,众女子又看妙音,一时间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妙音看着被风吹散的纸灰,面色惨白,他到底写了什么呢?是对渔嫣的痴心,还是对来世的期盼?
她捧起一捧纸灰,捂在心口,小声说:“听公子令,恭送公子,公子先行一步,你多只需为公子诚心守志,待来日你我白发垂垂,再去见公子不迟。”
婢女们点头,围在他的小辇边,哭声更大。
“怎么,石崇死了?”衙役们反应过来,指指点点。
又有百姓们围拢过来,讶然看着这一幕。
那么风光的一个人物,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张小辇之上,穿着一件雪色白袍,披散开发,形容削瘦,恍如深睡。
渔嫣策马匆匆赶来,见女子们围着石崇跪着,哭声震天,心里不免凄凉。丢开缰绳,缓步到了小辇边,凝视了他一会儿,轻声说:“去办后事吧。”
妙音起身,把那捧纸灰放进渔嫣的手心,哽咽着说:“公子千错万错,但有一事无错,便是深恋夫人。夫人若有心可怜他,请为他立一座碑,以免世人嘲笑他妄痴妄恋。”
“并无妄恋,谁都有权力去喜欢日月星辰。只可惜他太固执。但谁又能说,固执一定有错呢?”渔嫣点头,让人拿来笔墨当着众人的面挥毫疾书八个大字,“天下无双,池崇公子”。
妙音捧着字,给她磕了头,带着众人,抬着池崇离开。
大风刮得落叶纷纷飞,女子们的身影渐渐淡出众人视线。
松狮城出过池崇,只怕百年之内再无池崇这样的人物出现了。渔嫣想,天下有没有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