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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大将军神色倒没有一丝不愉,如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继续开口道:“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想向大家介绍一个人。”说着,目光移到左下方首位,清晰有力道:“便是她,花离墨,武卫军代统领将军。”
武卫军代统领将军!
这几个字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帐中诸将皆神色变幻,性急者已再也顾不上其他,霍然站起来,开始发难了。
“大将军,属下不明白?武卫军何来的代统领将军?”这是一名黑脸的将军。
“大将军,刘云轩涉嫌叛国,您这般找来什么代统领将军,是想重新重用武卫军么?万万不可啊!武卫军皆来自北雍,难保心怀异心,不可再用。”这是一名有些文弱的都尉。
“方才易将军说过,她不过是名小小的伙头兵,大将军怎能让一个伙头兵来掌一军之权?这实是太儿戏了。”这是一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将军。
……
在单大将军介绍她身份的时候,阿墨便抬起了眼睑,目光灼亮地落在诸将的身上,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中,将他们的话听在耳中,脑海里同时闪现昨晚单小将军告诉她的每一位校尉以上将领的身份资料。
从这些人的表情和话语,她轻易了解到,他们对这件事所侧重的重点并不相同。
譬如,那位黑脸将军只是惊疑自己听到的消息,并没有其他心思,他是北境土生土长的汉子,只知道要保家卫国,是单大将军的亲信。
譬如,那位文弱的都尉首先想到的便是武卫军代表的北雍,他来自京都,是当朝柳相的人,柳相是皇权的忠实拥护者,主张撤蕃削蕃。
譬如,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倚老卖老,看不起伙头兵,对大将军说话也不甚客气,他是京都苏太尉的人,拱卫京都多年,年前才调来北境,素来仗着资质与出身,看不起边疆将士。
再譬如易剑仁,直接就是‘皇亲国戚’,他只要一句话,便可通过易贵妃,直接向皇帝吹枕头风。
又譬如那位洪将军,原是单大将军帐下的,但单小将军说,他已暗中站在东宫太子的阵营了。
……
俗语有言:众人齐心,齐力断金!
可这挤满营帐的诸将,大敌当前,莫说齐心,不背心便算是好的了。
他们踏上战场,或许是真心想保家卫国,以马革裹尸为荣,但是他们的背后代表着不同的党派,不同的势力,不同的政治理想,他们的心思便会各异,做不到同心同德,这就很容易变成一盘散沙。
为将者不能同心同德,便会影响军心,甚至让底下的兵卒无所适从。
阿墨暗叹了一口气,单大将军得费了多大的心血与精力才能在这其中做到平衡,难怪刘云轩明明与他亲若叔侄,却受到那般的待遇与冤屈;难怪汉元烈王的连环计能那般轻易施展;难怪一个反间计,就能将他们逼到如斯困境。
事到如今,她已没有退路了,不管这群人心中有怎样的心思,在如今的绝境困局里,想必,为了脱离困境,他们会暂时放下其他心思,而今天,就看她怎么说服他们了!
☆、第三十三章 舌战诸将(上)
大帐内很热闹,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将领对着单大将军高谈阔论些什么,而如刀锋般的目光则落在了阿墨的身上,若是目光可以杀死人的话,阿墨早已死了千万回了。
单大将军端正地坐在主位上,神情专注地听着诸将的‘高见’,却始终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那模样,倒像是人在听着,心神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单小将军更是直接不给面子,整个人斜斜地靠在桌案边,还时不时地打几下哈欠,可爱的红唇微微嘟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半眯着,像个刚起床的邻家小女孩。
至于阿墨这个当事人,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看着诸将,可眼里明显空洞迷茫,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在发呆,那心思早就不知游到哪里去了。
这三人这般表现,让‘激动不已’的诸将再也讲不下去,你说,你在这里手舞足蹈,脸红脖子粗地劝谏、质疑、反对,人家在那里神游、发困、发呆,压根就没把半句话听在耳里,你还讲得下去吗?
待到诸将的情绪都平静下去了,单大将军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单小将军身子也站直了,而阿墨,眼里也有了神彩了,那瞬间晶亮起的光华,直把始终注意着她的诸将差点没一口气堵在胸腔里吐不出来。
这三人是故意的吧?是算计好了吧?不然为什么这般心有灵犀,同时‘神魂归位’?
诸将神色皆是忿忿然,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沉默,他们猜测,难道单大将军此次是预备一意孤行,直接任命这个伙头兵当代统领将军?
阿墨转眸看了单大将军父女一眼,心下不禁笑开,这两人也是有意思的人,看他们父女俩那习以为常的动作,估计军事议事上经常发生刚才那一幕,这两人早已练就了这个本事,就是不知刘云轩早否也是如此。
一想到某个情景,阿墨不禁轻笑出声,这一笑,更是将诸将的郁火点燃,纷纷杀气腾腾地怒视于她,其中有数道目光犹如毒蛇般阴狠,可当她将目光投过去,却寻不到那数道目光是来自于何人。
心下有丝猜测,阿墨在众人的目光下,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她走到正中,站在单大将军桌案前,面对诸将,抬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她身姿挺拔,目光澄澈坚定,有流光划过,清俊的小脸上尚带着稚嫩,可此时,却无人去想起她的年龄似乎尚未达到军律所规定的年岁,只因,她这一站,竟让他们有种错觉,似一柄深藏剑鞘的绝世宝剑正欲出鞘,向他们,向世人展现它的光华灿烂,锋利寒芒。
“在下花离墨,见过诸位将军。”明朗清越的声音清晰悦耳,不似女子般尖细清鸣,亦不似男子般浑厚磁性,自有一股泌入心田的清爽正气,让这群久战沙场的将领恍忽间觉得一抹清风拂过心田,去了三分燥意,多了几分平和之气,不少人脸色缓和了下来。
看着这一幕,阿墨暗自轻笑一声,花奶奶曾说过,她的声音较为中性,只要用她教的方法来发音,听赶来声音虽没怎么变化,但可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能让人心平气和,就像是佛教的佛音般,花爷爷更曾教过她,双方对谈,哪一方能掌控对方的情绪,便能掌握主动权。
她知道今天会是场硬仗,所以从一开始,她故作沉默,故作深沉,让单大将军先出口,引发诸将的怒火与心思,然后她再出来,掌控局面,如此,必更能达到她所想要的结果。
“方才,诸位的话,阿墨已听明白,阿墨只问诸位几个问题。”阿墨嘴角微微勾着和曦的笑容,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圈,继续道:“第一,请问各位,我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军队是哪一支?”
静默了一下,那个有些文弱的都尉先开了口,虽不情愿,还但是忿忿道:“是武卫军,但是……”
话还未说完,便被阿墨给截断了,只听她又道:“再请问,诸位真的有证据,证明武卫军真的有叛国吗?”
帐中又静默了一下,若真的有证据,武卫军现在就不会只是被监管了,而且说真的,他们心底深处,对武卫军叛国一事也很是嘀咕。
“现在是没有证据,但那一天,他们没有出现在……”见大家都沉默,易剑仁气呼呼地开了口,却依旧没能讲完。
阿墨瞟了他一眼,笑了接口道:“诸位都是久战沙城的悍将,当知兵者,诡道也!武卫军没有出现在东石垅,可以有很多种原因,难道只有他们通敌这一原因可解释吗?岂不知,我大军现被困于此地,却将最为精锐的武卫军看管监押,犹如面对强敌,却自断双臂,安知,不是敌之阴谋?再者,若武卫军真的叛国通敌,以他们的战力,呵,诸位应知‘里应外合’这四字何解。”
营中诸将不少人闻言身躯一震,有数人面露惊诧,显然是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一看便知是有勇无谋的大老粗,其余人反应各不相同,但明显,以他们的智慧与经验,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出于不同的心思目的,他们故意将其忽略,而只想如何钉死刘云轩及武卫军,从而钉死北雍王府。
连她和黑熊都能看得明明白白的事,阿墨并不认为只用这些话就能搞定这些人,所以她只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下他们的表情心思,然后转开这个问题,继续道问:“第三问,诸位以为,今日之局面,我军该如何求得脱困之法?”
不曾想她会问出这一个问题,包括单大将军父女在内,皆反应不过来,愣住了,不是在讲武卫军的问题吗?怎么毫无预兆地就上升到如此高度的问题了?
这个问题,在每一天的军事议事上是最为重要的讨论议题,也是压在每个人心中的头等大事,于是,当反应过来后,有的沉默不语,有的讥讽冷笑,而自也有的激烈出声。
“哼,如今我大军被困于此绝境,前有夏侯真领大军堵于谷口,后有烈王坐镇襄武城,断绝我军后路,左边是高达百丈的断崖,右边是广阔无垠,危险重重的密林,前不可进,后无可退,当此绝境,自当以守为战,等待救援。”
“以守为战,等待救援?呵,阿墨今日才知,原来诸位竟是如此天、真、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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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舌战诸将(中)
“以守为战,等待救援?呵,阿墨今日才知,原来诸位竟是如此天、真、无、邪!”
阿墨脸上嘲弄的笑容重新将平和下来的诸将的怒火再次点燃,这些纵不是什么百战余生的名将,也是久战沙场的悍将,即便如易剑仁这般的裙带之臣,在战场上也是猛将一名,可今日,他们却被一个毛头小子讽为天真,这‘无邪’二字最最可恨,是说他们连三岁孩童都不如吗?
“你小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以为仗着大将军就可以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可知,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易剑仁最先爆发,‘啪’地一掌拍在椅把上站了起来,一脸狠辣之色,右手已按在了剑柄上,杀气腾腾。
“一个小小的伙头兵,在这里大放厥词,狂妄放肆。”
“老子在战场杀敌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家里吃奶呢!敢教育老子?”
“大将军,您若再放任这小子污辱我等,就莫怪老程剑下不留情了。”
……
有了易剑仁带头,其他将军纷纷暴喝出声,有甚者已经抽剑出鞘,可比之前听到单大将军的介绍她时更为惊怒。
单小将军见状脚步不觉向前走了一步,玉手也按上了腰间的红鞭,秀眉微蹙,不知是为诸将的反应,还是为阿墨的话语,转眸见单大将军依旧稳坐泰山,而阿墨则看不见表情,但那背脊依旧挺直,不为眼前的怒火所动,她便也就不再动作,放在鞭柄上的手也放了下来。
她很期待,她到底准备如何搞定这群人?
阿墨神色不动,待得众人的怒火发得差不多,这才又微微笑着道:“诸位说要以守为战,阿墨倒是想问问,我军目前的粮草可守几日?”她的声音明明并不大,但却轻易压过诸将暴怒的喝声,如三月春风拂过赤焰的火山。
“哼,粮草可够半月之用,又如何?”粮草督察将军从鼻孔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