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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培南提剑径直走过,离得月台远了,还让跪在地上的含笑颤了颤眼尖:这个就是彭大人要对付的世子,观他气度,是彭大人一干人能对付得了的吗?
含笑心思稍稍活络起来,不料一抬头,就对上了彭因新恶狠狠的眼睛。他的眼里饱含着警示之意,好像在说,胆敢做错一步,他就当场撕了她。
含笑想到妹妹还把持在彭因新的手里,又难过得低下了头。月台旁匆匆走过一道瘦削的身影,她没了心思去看是谁,那人倒是站在不远处,用一双关切的眼睛看着她。
公堂上,李培南吩咐书吏递过堂审记录给他看,完全不在意升堂的规矩及礼仪。他浏览一遍后,冷淡道:“既然彭大人要审世子府的人,必须按照世子府的规矩来,由我另提一名文吏参与审核。”
彭因新站得远远的,冷笑:“自古以来,公堂上就从未有两名官员发号施令的道理!再说了,文吏出身低,又怎能做审核一事?”
李培南冷冷回道:“彭大人听从文吏指派,便可避免上述局面。”
彭因新哼了声,抬抬手道:“本官看世子不是来听审,倒像是来扰乱公堂的。”
“是又如何?”李培南逼近一步,惊得彭因新与护卫官后退,依旧冷冷说道,“想动世子府的人,自然要先过我这一关。”
彭因新抬手拜天:“法理何在?世子难道真想担上一个‘扰乱公堂、威胁朝廷御使’的大罪?”
李培南从来听不进任何言语胁迫,对着彭因新,自然也是不以为意。“我在楚州,便是法理。”他再走近两步,引得彭因新脸色大变,忍不住喊道:“禁军何在?”
院外的骑兵手按佩剑嗵嗵跑进来一队人。李培南提剑再待返身迎上去,非衣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臂,低声说:“这事有蹊跷,世子可不能随便杀人,授予彭因新话柄。”
李培南震开非衣的手,淡淡道:“我就是要他反抗,生出叛乱,否则杀他容易,杀御使就会给父王扣上反政的名头。”
非衣看着李培南一双蕴含深意的眸子,立刻让开了道路。李培南转脸看到闵安仍杵在公堂卷棚下,默不作声地望着含笑,不由得唤了一声:“来我这里。”
含笑抬头,看到不远处穿着绢衣的人正是闵安,闵安动都未动,仍然细细看着她,还低声说:“不要怕,我求世子替你主持公道。你有冤说冤,有仇说仇,必定会有一个答复的。”
含笑看到公堂上的彭因新已经用眼色示意她了,连忙凄凉地摇了摇头,冲过了闵安身边。她极快地丢下一个“冰”字,然后一鼓作气跑到公堂前,噗通一声跪下:“大人!小女子句句是实言,并未发疯!小女子愿意以死明志,来证明杀人凶手就是非衣公子!”说罢,她抽下头上的发钗,咬牙朝脖颈里刺去。
含笑含血倒下,扑倒在彭因新脚前,抬头挣扎出最后一口气:“求大人怜悯……”她自始至终都没看旁人一眼,遑论被她举证的非衣。
公堂上陡生波折,气氛由紧张变为凝滞。
李培南看着一脸镇定的彭因新,冷冷道:“这就是彭大人的手段?”
☆、第49章 挑衅
含笑的尸身软倒在地;扑在彭因新脚边;右手秃指搭在彭因新的螺圈线纹结底的官靴上,迫使他后退了几步,好像在迫不及待地躲避着脏污。含笑的衣衫很整洁,脖子上的伤口濡出一些血迹,渗落在地砖上,合成一股细流,除此外,她的全身上下找不出污败的地方。
彭因新脸色极镇定,脚下退得快了些;这个细节并没有逃过公堂上两个人的眼睛。李培南不看任何人;只管看着彭因新的脸,冷冷道:“这就是彭大人的手段?”闵安心中却是一动,不知不觉走上前,蹲下身摸了摸含笑的脖子。外人看来,他似乎是在探查含笑的伤口,而实际上,在他听到含笑死前传过来的“冰”字后,他就有了重新检查尸体的想法。
面对李培南的质问,彭因新极快调整好一时失察的步伐,再缓退两步,向李培南抬了抬手:“若不是世子横加阻拦案件的审查,耽搁了进程,也不会逼得证人寻死。本官猜测这中间的曲折应当是世子的手段,如何又能赖到本官头上?”
李培南分神看了看闵安,见他不起身,猜测他可能发现了什么端倪。院落里的禁军在缓慢走近,似乎有冲上堂拼杀一阵的准备。李培南一瞬之间就有了决定,扬手朝外一指,厉群会意,立刻带着五十名侍卫一字排开,守在了卷棚前,阻隔了禁军的靠近。
这样的安排,既能牵制住大堂里的彭因新,起一种威慑作用,又能为闵安的检查争取一点时间。
闵安四处探了探含笑的尸身,她的脸上有余温,脖子是冰冷的,从衣衫下露出的领口肌肤也是一片冰冷。闵安不由得思索,含笑说的冰字,难道就是冷的意思?
护卫官看到吏生打扮的闵安蹲在尸身前一脸沉思,有意要维护彭因新的威严,借机呵斥道:“闲杂人速速退后!尸身也是证物,怎能随便翻动!”
闵安已经摸了含笑的手腕和小腿,察觉到皮肤都是冷意,心中的疑问更多了,只是仍需一点时间理清其中的关联。护卫官一斥责,就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还来不及站起身子道声告罪,护卫官的脚已经踢了过来。
一直在查看彭因新反应的李培南提剑掠了过去,扬起的凛冽剑影堪比寒雪,冰冷的风声一刮过,起脚踢人的护卫官已经倒地,若不是他退得快,想必整支右腿就被连根切下。
与此同时,站在公案前的非衣出手如风,拉住闵安的衣领,将他拖了过来。闵安在非衣手劲下勉强撑好身子,抬头去看时,他只看到护卫官抱着腿咬牙倒地,而李培南已经站在了他与彭因新的中间,用一道凛然的背影阻隔了他的视线。
彭因新拉下脸道:“世子当真要动用武力胁迫朝廷御使么?公堂可是一个讲理的地方!世子权势再大,也大不过天子的旨意罢!世子今天胆敢杀本官,就是抗旨逆政,可以谋逆罪问斩——”
彭因新的话未说完,李培南已经扬起蚀阳剑径直劈落下去,站在一旁的另一护卫官连忙举起刀鞘格挡,甚至还来不及抽出军刀。一声扑的钝响后,刀鞘断成两半,强烈的力道震得护卫官虎口迸血,右手垂落在身侧不住地颤抖。
李培南一击被阻,身形并不停,扬剑劈落第二记。彭因新趁着护卫官阻挡的那一刻,已经抢到了幼帝御赐的尚方剑,他见李培南袭来,将剑反挡上去。一阵大力直面冲击过来,彭因新站不稳,被迫后退几大步,直退到身子被公案撑住。这时,尚方剑啵的一声断成两截,李培南若是再进一步,扬剑劈下第三招,谁都无机会救下彭因新一条命。
彭因新反手撑在公案上,面如土色,心如鼓擂,此时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朱沐嗣交给他的应对策略。李培南并未抢进一步,相反地提剑指地,只在嘴边掠了点笑容问:“彭大人长记性了么?我在楚州,就是法理。”
禁军呼喝着朝堂上冲,厉群一声令下,侍卫队齐齐抽出军刀,用尖刀对准了外面,就是非衣,也将闵安拉到身后,从腰带中抽出了软剑,迎风一抖,凛冽出一柄秋霜。
剑拔弩张之时,躲在暖阁屏风后听审的一众内务官吏将主簿推出,主簿踉跄一下,不由得出现在公堂众人面前。他愣了愣,看看上下一触即发的局势,遵循官场上的惯例,开始和起了稀泥。
主簿咬牙冲到公案前,对提着剑的李培南连连行礼,说道:“世子万万使不得,彭大人好歹是个朝廷命官,在公堂上殒了命,会连累整座清泉县的老百姓吃苦役……”
提到老百姓这句话,倒是震醒了一旁冥思苦想的闵安。他从非衣身后伸出头来,朝李培南的背影唤了声:“公子,我有话要说!”
李培南不回头也知道闵安唤的是谁。“说吧。”
“你过来。”
李培南当真收了剑走了回去,使得闵安暗想的“支开世子爷”念头成真,避免了一场公案前发生的血光之灾。非衣站着不动,面色依然镇定,心里却在惊奇,世子怎会听得进闵安的话。
外人并不知道,李培南愿意撤手,不再威逼彭因新,是因为他觉察到自己一步步的挑衅与羞辱,都不能迫使彭因新呼喝禁军进公堂护驾,这与他想制造一场动乱再趁机杀掉彭因新的计划有偏差。正如他对非衣所说的,杀一个三品官员彭因新容易,杀一个朝廷特派的御使却有些为难,因为谋逆之罪足以动摇他与父王的地位,尤其是在父王还未完全准备好的情况下。
若是他退一步,禁军却闯了进来,无论彭因新是否授意,他都可以治彭因新一个冲撞贵族的罪过,反过来与彭因新厮杀,他的人少,恰恰还能占住一个“以弱势自卫”的合理理由。
这就是李培南的盘算。他细细观察着彭因新,意外地发现,慌乱中的彭因新居然长足了脑子,迟迟不发出命令唤禁军进堂拼杀。
他沉思一下,立刻醒悟到,彭因新暗中也在等着他发出拼杀的指令,去抢占公堂上合理自卫的理由。他可以激,却不可以抢先杀了御使,因此借着闵安的一唤之机,他收好了利剑走回来,再准备发起下一轮的挑衅。
非衣见李培南走回,依然挡在闵安身前。闵安自发走出来,对着一脸淡然的李培南说:“公子真要讲些道理,公堂上哪能仗着武力乱杀人的。”
李培南笑了笑:“那你想怎样?”
闵安低声说:“彭大人不是口口声声要依照法理审案吗?我们就听从他这一次,在法理上找出证据破绽来,让他定不了二公子的罪名。”
李培南淡淡道:“也好。”
闵安回头再看非衣:“二公子认为怎么样?”
非衣就是一副真判他杀了人也不为之所忧的心境,见李培南都答得痛快,他自然也不会落后。“听你的。”
闵安不由得抓了抓头:“今天两位公子倒是好说话。”
李培南与非衣互望一眼,又各自转过脸,并不说一句话。
☆、第50章 针锋相对
主簿是个明眼人;看到公堂上的纷争有了缓和迹象;忙不迭地请求彭因新暂且退堂,方便衙役进来清扫地面。彭因新低声嘱咐护卫官,护卫官得令后,跑到卷棚前,命令堵在院落里的两百禁军原地守护,铁桶般的军阵实则依然阻挡了世子府一批人的退路。
衙役收敛了含笑的尸身,提水泼洗公堂地砖,厉群带着五十名侍卫撤向大堂后门,驻扎在穿堂走道中。再朝后就是二堂院落;李培南唤非衣、闵安进花厅商议事情。
主簿不断在大堂暖阁与二堂花厅中跑进跑出;给两边的大人们端茶递水,传达一两句口信。他作为中间人,知道当听的就听,不当听的就在门外等着,总之不得罪任何一方势力。
花厅里,李培南劈头第一句话就说道:“我知道不是你杀了毕斯,你仔细回想下,中间发生了什么曲折,别让人钻了空子。”
非衣看了看闵安,特意向他解释道:“毕大人不是我杀的,即便我要杀他,也不会寻了那种地方去,脏了手里的花。”
闵安抖了抖脸:“二公子一向骨骼清奇,只怨我那东家命不好……唉,说岔了,二公子还是赶紧答公子的话吧。”
非衣这才转头向李培南表述,他在昌平府照顾小雪时,听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