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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提醒话之后,能在坠落间调整身形的随从,都纷纷砸向了泛着水光的地方。
山崖底果然有一处水潭在等着他们,随之还哗啦一声砸下大片泥浆,夹着满天的山石土坷。非衣借水力冲出身子,点数跳下潭来的随从,发觉还是损失了三人。
随从们也浮出水面,找到挂在山壁的同伴,聚集全力将他们救下。两名骑兵受了伤,所幸无大碍,另有一名前头兵被泥浆冲到崖底,直接殒了命。
非衣带着随从收集落在崖底的杂物,将亡兵好生收敛了,放在了木枝搭建的担架上。他走到水潭边清洗头发及身子,水草丰沛的源头处,突然又走来了闵安的身影。
闵安找到一条小路径直滑了下来,身上衣衫污败不堪,手掌及靴底沾满了黄泥。整支队伍里的人一看,就明白小相公下来得急,多半是冲着他们的安危来的。
闵安没想到一走出酸枣树林子,就能看见十几名青年兵士光着上半身站在水潭旁清洗,顿时羞红了脸。他低头闭眼朝前走,嘴里说道:“非衣,你们还好么?”
非衣先对身旁的随从说:“都穿好衣服。”自己也找了一件皮甲裹在底衣上,迎上闵安,将他转了个背身,问道:“谁敢炸官道?”
闵安背对众人依然低着头:“不是炸官道,是炸山封洞。”
“难道不知会引发泥浆水流覆没官道吗?”非衣冷冷问道。
闵安怔忡一下,才应道:“我从白木郡赶过来时,也曾炸过山洞,没见过会引发泥浆啊。”
非衣抬头望青灰色的天空,断崖壁阻隔了他的视线,使他看不见原先的官道上,右侧的山脊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推断说道:“炸山的人应该很了解这个地方,选取的断口也是山脊薄弱处,眼力不简单。”
闵安十分纳闷,赶着说了说炸山的理由,就是为了封住巨毒白翅蜂出没的道路。他摆出的理由极正当,非衣自然不会去怀疑他,生他的气。
可非衣并不是那种好打发的人。他唤随从抬着伤卒亡兵爬上山崖,一路赶到东郡郡衙里,压下一个未勘查地形就炸毁官道的罪名给长官,命长官善后并赔偿丧葬银两。
东郡长官悔不堪言,转身想找白木郡的典史承担罪责,却听说典史已经动身赶往南面的清泉县,去提醒当地的长官整治毒蜂去了。他觉得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在气势逼人的王府随从面前,也无奈应承下了所有的过错。
被毁的官道旁边,闵安滞留不去。虽说郡衙里的一批官吏没查清楚,为什么一炸山脊就会引发如此大的灾祸,可他却将这个疑点放在了心里。
非衣收拾好了随行之物,等在了干净的山道旁,默不作声看着闵安慢慢爬上泥浆满地的山坡。闵安不嫌脏,他看了可是直皱眉。
闵安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找到了一大块壁石,用手一捏,搓下了一些白灰粉末。他猛然记起在白木郡的毒蜂山洞里,只要是被蜂子毒液所腐蚀过的地方,就会产出这种干脆的白灰石。
他暗道一声不好,连滚带爬地滑落下来。非衣用手拎住他的衣领,问道:“怎么了?”
闵安着急着朝前走:“赶紧的,我们要去通知清泉县郊野的守兵,军营背靠的那座山峰,并不安全!”
非衣拎着闵安的衣领不放,问理由。
闵安解释道:“毒蜂已经将山洞石壁蚀空了!若是公差们再不勘探地形,点了火药炸山,岂不是像东郡一样,引发整座山头倒下来,砸断了军营吗?”
非衣问:“你就这样去?”
闵安着急:“传令的公差已经比我先走一个上午了,再不赶过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非衣说道:“先要备好两匹马。”他带着闵安朝前赶,闵安一边走一边脱去黄泥外袍,就着雨水淋干净了手掌和脸庞,稍稍整治出齐整的样子来。
非衣在一处山民家里买了两匹马,与闵安一起赶向二十里外的清泉县郊。
闵安骑在马上歪歪斜斜,震得伤臂发痛,但没喊过一声苦。非衣见他马术功力有所长进,问道:“平时还在操练么?”
闵安点头:“有空就练,武力未曾拉下。”
“那就好。”非衣记起闵安以前不会起马,必然要赖在他身后的往事,心底涌出一些酸涩之情。如今的闵安,显然不会再依赖他了。
闵安在马上疾驰时,暗自祷告上天开眼,别让传令的公差行事那么快,又给炸断了山脊。非衣询问闵安,中间的这两三日去了哪里,闵安想到自己提前去了白木郡探望玄序,应是属于渎职之举,就隐瞒了玄序的事情,只说他顺着毒源去查探了蜂洞。
非衣又问:“传令的公差怎会这样急切,不经过勘探地形就炸断了山脊?”
闵安回想着白木郡派出的公差,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不像是什么耍心思的人,答道:“公差们往往只负责传到话,难免对其他事有些疏忽。”
真是如此的话,那就无异常了,最多治白木郡衙办事不力的罪责。非衣暗暗考虑到,应当探一探郡衙的消息为好。
两人沿着蜿蜒起伏的山道攀爬,遇见陡峭处就弃了马,终于在傍晚赶到了郊野军营背后的山峰前。闵安与非衣商议分头行事,他去了军营唤兵士点燃火把巡山,将毒蜂洞出口包围起来,不让外人进入。非衣则去了县衙通传诸事。
厉群还留在了军营里,听见闵安的转述,知道事情紧急。
正在一行人爬上山峰,堵塞洞口时,洞里突然传来潮水般的嗡嗡声,如同海龙呼啸。闵安侧耳一听,变了脸色:“快!毒蜂受到侵扰,快要冲出来了!”
话音刚落,大片的毒蜂攒着一阵苦腥气,像是暴雨一样冲刷而来。闵安来不及解释详情,喊道:“丢火把进去,用油桶堵住!”
☆、第76章 劝慰
闵安来得及时;所赖军营里的物资也很充足,厉群倾尽整座军营的力量投火泼油;极有成效地遏制了毒蜂的伤害。
毒蜂被堵在山洞里,东西北三面都有火药爆炸;震动了它们大大小小的巢|穴;它们受到惊扰,乱撞了一阵没找到出路后,便攒成一团朝外飞,齐齐冲向了南面的这座山崖。
南面是特地留置出来的出口,在玄序的计划内,他本想炸山引发山体坍塌,砸断下方的军营,迫使李培南无法在郊野设置守军。
若是毒蜂飞出,蛰伤了兵士,这种连带的伤害也是避免不了的。
可就当玄序带着朱八探查军营后山山势时,不期然看见底下爬升来一条火把游龙,众多的军士吵吵嚷嚷着,在询问一个名字:“小相公,投掷火油能见效吗?”
玄序仔细听了听底下的动静,回头对朱八叹口气:“走吧,她也在这里。”
朱八问:“真的放手不管了?那不会影响随后的计划吧?”
玄序淡淡道:“我对父亲大人说过,帮本寨人做事的前提就是不伤害闵安,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朱八笑道:“我自然是听你的,可是军营不拔,李培南始终安插了人马在郊野,我们的盐铁营运就过不去。”
玄序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再想其他办法。”
朱八跟了过去,不放心地问:“还能有什么办法?”
“改道吧,凡是有李培南的地方,最好绕过去。”
两人越走越远,果然放弃了炸山砸营的办法。毒蜂冲突一阵,畅通无阻地飞出了洞口。洞口火油越烧越旺,闵安带来的人马均是包住了头脸全身,在毒蜂冲击下所幸无任何伤亡。飞出来的毒蜂被活活烧死,来不及飞出的就被闷死在洞里。
南面出口的险情由此解决,厉群随后封堵了洞口,插上铁栅栏挂了警示封条。
不多时,军营里齐齐燃起了灯,兵士及役工齐聚校场上,露天席地庆贺刚刚逃过一场大劫。
厉群向闵安敬酒:“多亏了小相公赶来救我们,今晚各位弟兄陪着小相公好好喝个够!”
闵安喝了一浅碗的水酒,脸颊上就晕染了红霞。他慌乱摆手,四处躲避军士的敬酒,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小相公是我们整个军营的恩人呐,怎能不领情喝碗酒呢?”粗犷的汉子见闵安温文可欺,闹得更厉害了。闵安跳过一个个伸出来绊他的长腿,慌不择路朝前跑去。
夜风中传来淡淡的沉水衣香,篝火跳跃着,拉长了非衣的身影。
闵安一头撞上非衣的胸膛,被非衣挽住了身子。他立即站好,喜出望外地说道:“你来真是太好了!”
有了二公子出面,想必军营里的汉子就不会逼他喝酒吧?
闵安盘算的心事,非衣也懂。他将闵安拉到身后,对着前面伸过来的酒碗说:“我代他喝。”
随后,他的眉头都不皱一下,连接不断饮了几碗酒。
非衣平时性子冷清,这时愿意融入军营的汉子中畅饮,引得众人一片惊异声。他坐在厉群的桌案后,像是没听到似的,身子稳矗不动,凡是敬来的酒水,从未推拒。
闵安回头看见篝火飘荡过后,映得非衣的影子冷冷清清,有些挂念他,一直坐在旁边守着。
闵安也不喝酒,推过厉群递来的酒碗,朝非衣努努嘴。厉群压低声音说:“二公子刚从县衙过来,想必是遇见王爷了。”
闵安恍然,心知非衣眼底藏着愁郁的缘由了:多半又遭到了楚南王的冷遇,此次冷遇程度更甚,令非衣在脸色上显露了出来。
厉群不敢去劝酒,拿眼看着闵安,闵安悄悄扯了扯非衣的袖子,问:“你怎么了?”
非衣放下酒碗,拂落衣襟上的露水,淡淡回道:“我出去走走,你早些歇息。”
非衣离开校场,修长的身影一直融入到夜色里,闵安才转过眼睛。淡淡的沉水衣香落在手边,他突然想到,非衣穿着的不是原先那套白衣皮甲,而是一件紫金色的锦袍。
楚南王的衣物。
闵安随即猜想,是不是面见王爷时,非衣衣衫不整,才引得王爷一顿奚落?
厉群递过一盏清茶过来,袅袅香气打断了闵安的思绪。厉群诚心说道:“容在下以茶代酒,敬小相公一杯,感谢小相公带伤赶来,救了我们一营的军士。”
闵安听到实诚话,再不推辞,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他请厉群走向军营外城城墙,站在瑟瑟晚风中俯瞰寂静的原野,河水从墙角蜿蜒而过,泛着细碎的白光。
民众役工所搭的帐篷就在河岸上,零散点着一些灯光。
闵安回头对厉群说道:“公子在郊野建军营,强化军镇统治,不会随地奴役百姓吧?”
“不会的,服了劳役,还有赏银。”
“那就好。”
在早些日子郊野守军围困县衙时,闵安觉得要为师父这一类的老百姓做些什么,斗胆向李培南提了建议,请他善待百姓,不要驱使他们终生为军镇做劳役,得到了李培南的应允。今晚的原野上,并未出现百姓哀怨的凄凉之景,一座座帐篷睡得安静,让闵安瞧不出事情的端倪,所以他才不放心地问了问。
厉群却是猜出了闵安的意图,也立刻明白了自家公子赏金聘请役工的缘由,就是出在承了小相公言诺的这桩事上。
厉群想到,公子看重小相公,总归是有一番道理的。他觉得趁这个机会,应当为公子说两句好话,因此就及时开了口。“小相公或许还不知道,公子为了应你的要求,暗地做了很多事,他分给役工钱银,又好生安置了县城里的巫医术士,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