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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扫了孙女一眼,不禁笑道,“真是傻孩子。”
却也不说破,只道,“听你意思,仲白接过国公位,这一阵子,心情都并不太好?”
权仲白会接这个国公,如今蕙娘是知道,根本就出于上头长辈们的安排,但在他看来,总是因为蕙娘进了门,才有这么一连串事件。一个女人给他生命带来这么大的改变,他肯定得有点看法,所以她所说的,两人勉强搭伴过日子,虽然是故意抬杠,但也有几分真诚。她和权仲白两个人从成婚以来,的确是在极为痛苦地磨合着搭伴过日子,现在她倒是大获全胜了,可权仲白自由自在的梦想,眼看便遭破灭,他就是心里再能装事,也难免要郁郁寡欢一段时间的。
“让他自己调整一段日子也就好了。”她说,“这种事,我是多说多错,现在他得了闲,我都多让歪哥和乖哥同他亲近。”
老爷子抽了抽鼻子,对小夫妻间的事,并不多发表意见,只道,“既然仲白现在心绪不好,恐怕家里也不会多让他管事……府里大权,多半还是都要移交到你身上吧?”
按老爷子的角度来看,现在小夫妻之间已经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甚至府里也不可能再出什么问题,以蕙娘的本事,这么简单的权力移交能有什么问题?他关心的,已经是权家能否在之后二三十年内必然发生的新老交替中继续安然矗立——实话来讲,关心这个,也就是关心焦子乔的未来。因此见蕙娘微微点头后,他便指点孙女儿,“当时安排你们家族女入宫,只怕也就是随手埋个伏笔,如今局势,却正是个机会。你看那位美人,性子如何,资质不愚钝吧?”
会这一问,可能是真的被焦子乔给伤到了,蕙娘不禁有几分好笑,可想到权家和鸾台会那不得不说的故事,又忍不住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面上却一丝破绽都不敢露出,唯恐被祖父瞧出端倪,添了心事,口中只道,“除了貌不惊人以外,倒是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人应当还是聪明的。”
“这便是机会了。”老爷子哼了一声,还是和当年一样,妙想天开,筹谋时,胆子丝毫不小。“不要听信那些淡泊名利的鬼话,似你们这样的人家,若做了天子母族,此后百年内,只要自己持身把稳,便再不用担心被人整倒,百年富贵,那是可期的!当时选后,权家没有适合的女儿,错过了这个机会,现在也还不晚。如今后宫空虚,皇上看来也不想再立皇后了,以后,谁是将来天子的生母,谁便是货真价实的后宫之主,圣母皇太后……”
他瞅了蕙娘一眼,忽然又是一笑,“不过,权世安也不是笨人,就算他心里原来没有想法,只怕现在,也要生出想法来了吧?”
蕙娘轻轻叹了口气,略有几分惆怅,却也颔首承认,“是已经在安排了,婷娘原本,因为到底有几分丰满,并未多承恩宠。不管将来运命如何,这个最基本的问题,现在总是要着手解决掉的。”
老爷子捻须微笑不语,显然是大感满意,未曾留意到孙女唇边的微笑,隐隐约约,竟有几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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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皇贵妃对皇上的身体康健,实在有常人无法比拟的热情,蕙娘这里不能给她答案,牛家人和传说中权仲白那位知心好友妙善大师,又总是说不到一处,现在牛家当家人里在京的也不多,她嫌自己那些兄弟们办事不够得力,便有意亲自出马,起码震妙善大师一震,也叫他知道牛家的诚意。——她也许倒不是想直接从妙善大师口中套话,还是想让他在权仲白跟前,多说些自己的好话。起码,这所谓妙善大师和牛家人一路接触下来,倒还没开口问过皇上的身体。
她想要出宫到慈恩寺小住,也要等候机会,再说,慈恩寺又不是什么香火繁盛的大庙,要给贵妃娘娘打扫出落脚处来,也是烦难,慈恩寺平时又没什么活动,和皇家丝毫关系没有,牛家人要送钱都没地方送,虽有意亲自出马,但也是足足等了一个多月,等到中秋左近,妙善大师要到潭柘寺开坛说法时,才寻到了这么一个机会——潭柘寺,倒是时常有接待皇家女眷过去居住的。
离城礼佛,那是虔诚的事,也是风雅的事,牛淑妃平时难得出去,这一次皇上也无不许之理,还格外给了几天,让她在潭柘寺住上两夜再回来。这么一来,跟着牛淑妃一道过去的后宫妃嫔,也都沾光。这些女子平时被禁闭在后宫之中,很少有机会能出门游玩,得了这样的机会,都笑得合不拢嘴,兴致也高。蕙娘和杨阁老媳妇权瑞云,当时正好也在偏殿上香,被方丈报给牛淑妃知道,当时就立刻被请进去说话,见到的都是一张张笑脸,从牛贤嫔到白贵人、权美人,没有谁不高兴……
只有那福寿公主,还是一脸的轻郁,打从蕙娘一进门,她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她身上,盯着她看个没完。甚至连见过礼了,淑妃赏了蕙娘的座,让她坐下来说话时,她那双忧愁的大眼睛,都没有离开过蕙娘的面庞。
蕙娘心里是有事的人,此时被她盯住,倒真有些为难了。她这次过来,是要和婷娘说私话的,被这个可能刚刚受到刺激的小情敌,一瞬不瞬地盯着直看,算是什么事?她瞥了婷娘一眼,见婷娘也是隐现忧色,便下定了决心:看来今日,是非得和福寿公主说几句话了,不然,还真不易成事。
作者有话要说:要和情敌面对面了……
大家美女节快乐啊!!!!!!
、187相会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之一事;若只是教人生死相许;那又还是好的了。事实上我喜欢你,你喜欢他的纷争;从古到今几乎从未断绝。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甚至更极端一点,男人和女人之间,都难免有互为情敌的时候。从前蕙娘不知情,在福寿公主跟前,也没有格外谨慎,福寿公主又是个有心人;几年间有缘相会;总是极力观察,也算是很熟悉她的神态,今日得了她的几眼,见蕙娘神色变化,心里便若有若无有了明悟:虽然以权子殷的为人,肯定不会把这种事到处乱说,可在宫中,没有一件事会成为真正的秘密。自己这个注定远嫁的公主身边,更难有真正的知心人。纸包不住火,自己对权子殷的心意,终于是传到了他娘子耳朵里,她已经是知了情。
这人也怪,从前蕙娘并不知情时,福寿公主看她,除了羡慕妒忌以外,倒也没觉得有多讨厌。她毕竟久居宫廷,和皇帝这个兄长也挺亲近,颇为听说过一些蕙娘的故事,对这个美貌惊人、能力惊人,才刚二十岁不到,已能和皇帝哥哥合作大事的女中豪杰,心里也是有几分服气的——她如有蕙娘的本事,也就不会那样畏惧前程了。
再者还有一点,福寿公主自己都不愿意去深想:在她跟前,权神医是决不会说妻子一句不是的,这是他人品所在。可焦家小姐气质高贵冷淡,似乎和任何事之间,都有一条深深的鸿沟,权神医么,也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性子,虽然并不沉默寡言,但他眼高于顶行事古怪,很少有知心朋友,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这两个人都是冷傲性子,面上相敬如宾也就罢了,私底下要如胶似漆、你侬我侬,恐怕也是有点难吧。要不然,权神医娶妻以后,气质怎么还和从前一样,似乎还要更加疲惫、更加厌倦一些,好像总想着挣脱了这富贵囚笼,要往更广阔的天地里飞去?
少女的心思是敏感的,长期的宫廷生活,更使她养就了善于观察的长处。也就是因为肯定权神医和妻子之间,只怕是貌合神离,她才会迫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为改变自己远嫁的命运而努力。她自小在宫中长大,自是从没想过什么一夫一妻,三妻四妾,乃是极为自然的一件事。她肯放下一切,假死出走,为权仲白做那毫无名分的外室,一辈子都不可能威胁到蕙娘的身份地位,在她心里,蕙娘又有什么不能接受她的道理?就是权神医,都没必要再顾忌自己的妻子了。
就是权神医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福寿公主都没有迁怒于焦氏。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实在极为大胆,日后一旦暴露,权家可就是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皇帝哥哥手上,随他是要捏还是要放……权神医有无数的理由来拒绝自己,可答应的理由,却只可能有一个——那便是他对她的喜爱和怜惜。她实在只是没有别的办法,去摆脱这可怖的命运,只得用尽了手里能有的机会,试图顺便圆一圆自己心底的想望而已。尽管这想望,是何等的非分,尽管这推拒,是何等的无力,可……这严酷的命运,这前朝所有公主都未必要挑起的担子,为何就独独降临到她的头上,她也感到很是冤屈!就是这份冤屈之情,促使她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多次向权仲白求助示爱,尽管等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但她心里,还是能用很多理由开解、宽慰自己:权神医心里,未必不是不关心自己,否则,他为何还总来给她扶脉,而不是设法推脱?只是天意如此,他也不能挽回而已。而焦氏,焦氏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你还能怪罪她什么?
可现在,她的心态不一样了,权仲白破天荒上许家给许夫人拜寿,还进内堂亲自参拜的事,也传进了福寿公主的耳朵里。那些不知情的,不关心的外人,也就是看看热闹,胡乱赞叹一番,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就只是一个对视,便显得那样恩爱,那样亮眼……可在她眼中,整件事来龙去脉,根本就无法遁形。吴家和焦家,吴兴嘉和焦清蕙不睦,昔年吴兴嘉定亲之前,曾被流言蜚语困扰,说她和权神医要成其好事——可随后权家就和焦家定了亲。吴兴嘉丢尽了面子,一年多没敢出来走动,连京里的亲事都说不成了,要嫁到西北去。可不是被焦氏踩在了脚底下肆意羞辱?这一次她回家省亲,声势不同以往,又要比权家红火多了,说不准就会瞅了机会,给焦氏一点颜色瞧瞧。他们牛家应了许家的喜帖,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事。
这些事,她在她的淑妃嫂子跟前,听了不少风声,自己再稍一打听,哪还有不清楚的?牛家应许家喜帖的事,牛淑妃是早就知道了,可权家人却未必知道,再结合当天权神医的行迹,好么,一切全出来了:这就是听说吴嘉娘也去了许家,深恐焦氏受了她的屈辱,特地过去探看妻子的吧。到得晚了,没换衣服,说明过去得急……可不是一听见消息就匆匆过去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了!那一眼又算得了什么?权神医有多疼媳妇的,从他的衣服上就看得出来!
这倒是有点误会权仲白了,他没换衣服,纯粹是决定下得晚,可没福寿公主想得那样,一听说许家还有吴兴嘉,连病人都不看了,立刻就从医堂里往外冲那么戏剧。但余下的经过,总是大差不差,就是这个理,小姑娘越想越觉得对路,脑海里,连权神医往外冲的脸色都给想出来了。在她意中,那张俊美而高贵的容颜,当时应是有三分怒意、三分担心,余下四分,便全是对妻子的情意了……什么相敬如宾,他们的感情分明就好得很!只是人家权神医含蓄典雅,从不张扬罢了。不愿帮她小福寿,不过是因为……因为权神医压根就看不上她,压根就没想过在两个人中间,添上第三个人!
这么一想,她看焦氏,便看出了千般的可恶来。尤其是她和权美人用眼神打过了招呼之后,一扬眉冷冷望来的那一眼,目若夜星、隐藏寒意,看得人心头总有些颤颤的,好似一切心思都被看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