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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还以为他是在兜圈,岂料他问了几个僧人之后,便一路带着唐娇来到寺庙后的塔林中。
灰白色的石塔有的高,有的低,有的刻着经文,有的刻着飞天造型,风吹过,呜鸣有声,如泣如诉。
“我们来这干嘛?”唐娇不明所以的看着天机。
天机竖起一根手指头,嘘了一声。
“哎,福广啊福广,你怎么一点福气都没有啊。”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唐娇循声望去,只见一大一小两个和尚朝这边走来,小些的那个怀里抱着一只灰白色的骨灰坛子,哭丧着脸道:“你为什么要一次性吞两个鸡蛋,你为什么会被鸡蛋给噎死呢?”
“偷吃鸡蛋还有理了?”大和尚摇着头道,“要我说,这种不守清规戒律的弟子,死了就不该埋在塔林里,和鸡蛋壳葬一起就行了。”
“师兄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小和尚怕他说到做到,把怀里的骨灰坛子抱得更加紧,“连色空师叔都能埋在塔林里,福广怎么就不行呢?”
“嘘!”大和尚怒道,“闭上你的嘴!”
“我说的是实话嘛。”小和尚委屈的低下头,“福广只是犯了荤戒,可我听人家说,色空师叔犯了色戒……哎哟!”
小和尚被大和尚狠狠捶了几下,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以后再不许提色空,知道了吗?”大和尚怒道,“尤其是在人前的时候!”
小和尚一边哭,一边指着他身后道:“可你自己也提了,还是在人前。”
大和尚吃了一惊,回转身来,看着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的那对男女,神色警惕道:“二位施主,为何会在我寺禁地?”
“我是来找色空的。”天机面无表情道。
“色空前些日子因病去世。”大和尚双手合十,阿弥托福了一声,“不知这位施主找他,所为何事?”
“明人眼里不说暗话。”天机冷冷一笑,像极了上门寻仇的恶客,“色空做出那档事来,真以为能一死了之吗?”
大和尚狠狠瞪了小和尚一眼,然后笑着说:“贫僧不知道施主在说什么。”
“既然大师不想私下解决,那就放在明处解决吧。”天机淡淡道,“我这就将此事报与青云寺,以及苦主一家。”
说完,他转身便走。
大和尚脸上的肥肉剧烈抖动起来,眼见天机和唐娇就要走远,连忙伸出一只手喊道:“等等!有话好说!”
静如胖猪,动如脱兔,他球一样滚到天机身边,舔着脸笑道:“这其中必有误会!来来,我为两位引荐一下主持!”
主持与他正好相反,那是个极干瘦的老人,见到天机的第一句话便是:“阿弥托福,此事必有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呢?色空祸害的那名女子,刚好是我认识的人,又刚好最近怀了身孕。”天机抬眼看向眼前的老人,淡淡道,“你说这件事,我当不当告诉苦主?”
主持沉默不语,雪白的眉毛下,一双枯老的眼睛看着他。
厢房静谧,房里只有四个人,主持,天机,唐娇以及大和尚,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佛前的香烛在静静烧着,化作丝丝缕缕香气,在众人身旁蔓延。
主持忽然起身,走进里屋,回来时,手里捧着一只小盒子,坐回蒲团上,盒子推到天机身前。
天机打开盒子,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银锭。
“色空罪孽深重,我不想为他辩解。”主持数着手里念珠,一脸悲苦道,“可小孩子是无辜的,还请这位施主发发善心,收下这笔钱,给他留一条生路,给他们母子留一条生路。”
天机看了他一眼,伸出手,缓缓将盒子推了回去。
主持脸上悲苦之色更重,他取下手腕上那串檀香念珠,放在盒子上,重又将盒子推了回去。
“我不要钱。”天机望着他道,“我可以守口如瓶,让你得以保住寺院清誉。”
主持犹豫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贵寺有一位居士,名叫商九宫。”天机道,“我想知道,七月十五号这天,他是不是在贵寺参加欢喜日法会?”
“不错。”主持点点头。
“与他一同参加法会的女子是谁?”唐娇等了半天,总算等到了正题,忍不住发问道,“他是不是时常在此幽会那女子?”
主持闻言,迅速与大和尚对视一眼,然后转眼盯着她与天机。
不好!唐娇见他脸色,顿觉自己刚刚说错了话。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将主持合上双眼,双手合十,阿弥托福道:“慧正,送客。”
大和尚早已收了先前那笑哈哈的模样,抖着脸上横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喊道:“两位,请吧!”
唐娇虽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一时半会还搞不清自己错在哪里,更不知道如何补救,只好拼命朝天机使眼色。
天机却看着他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还不走?等着请吃饭啊?”大和尚赶苍蝇似的,只差拿出苍蝇拍子来了,“走走走,立刻走!主持忙得很,哪有空陪你们浪费时间!”
唐娇和天机被他一路连赶带推,出了厢房,几乎是后脚刚刚跨出房门,大门就在身后轰的一声关上。
“怎么这样!”唐娇又怒又恼,抓着头发道,“我总共就说了一句话,居然还说错话了!”
“没关系。”天机沉吟道,“他们透露的已经够多了。”
“是吗?他们透露了很多吗?”唐娇闻言更怒,“我怎么不知道啊?难不成我也孕傻了不成?”
天机将手指放在唇上,吹了个哨声,唐娇随口问道:“吹什么狗哨?”
话音刚落,就看见草丛中跳出几个一脸晦气的锦衣卫来……
“去查一下色空这个人吧。”天机对他们道。
“可我们的任务是杀了她。”锦衣卫扫了唐娇一眼。
唐娇心道胡扯,你们的任务分明是每天过来参拜天机,然后替他削土豆烧火做饭……
“照我说的去做。”天机命令道,“做你们现在应该做的事。”
锦衣卫们对视一眼,然后对他恭敬的行了一礼,之后退了下去。
渗透,查探,威逼,利诱,他们将一身本事发挥到极致,最后得到了一份足以改变局势的情报,当下派出腿脚最便利这,将这情报送往太子处。?
☆、夜半无人私语时
? 八十六章夜半无人私语时
太子现在只想杀人。
时间是两天后,朱门石狮,四壁脸谱,他踌躇满志的来到白老爷子家中,本是来接受胜利果实,岂料现实却给他当头一棒。
商九宫跪在唐棣身旁,双手献上手中脸谱,眼角余光扫过太子,朝他露出似怜似悯的微笑。
太子再也无法保持风度,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商九宫怒道:“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我不懂您的意思。”商九宫彬彬有礼的笑道,“我们之前说好了什么?可以请您当着大家的面复述一下吗?”
太子顿时噎住了,那等阴私之事,他如何说得出口?
“你耍我!”他只能咬牙切齿的盯着商九宫。
“呵呵,您又何尝不是在耍我。”商九宫微笑着看他,笑纹一道一道绽放在眼角,像大人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摇摇头道,“您许下一个压根没打算兑现的承诺,摆明只想玩玩,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认真?陪您玩玩就好。”
太子愤怒的说不出话来。
温良辰对此也无话可说,端起白玉烟枪抽了起来。
太子一意孤行,非得用这美人计,诚然此计有成功的可能,但也有失败的可能啊,而且失败的可能性远远大过成功。
可惜太子自视甚高,楞觉得他这计划完美无缺,可行性极高,温良辰觉得他要么是高估了青姬的美貌,要么就是低估了商九宫的智商,但青姬并非倾国美色,商九宫也并非天生智障,相反,他不傻,他又怎会看不出来,太子连娶他女儿当妾都推三阻四,哪里可能收下他的儿子当义子?
“天机,你走了也许是好事。”温良辰只能在心中无奈想道,“留在这里,简直自取其辱。”
眼前简直一场闹剧。
而闹腾的最凶的便是太子。
在众人或嘲或怜的目光中,他一会儿斥责商九宫背信忘义,一会儿指责唐棣弑君夺位,一会儿慷慨激扬试图拉拢人心,最后目含泪光望着白老爷子道:“白爷爷,您一世英雄,真要因为两张脸谱就帮着这两个无情无义的恶棍,就不怕被他们累了自己的名声吗?”
白老爷子掏了掏耳朵,把塞耳朵里的棉花掏出来:“你刚刚说啥?老夫年纪大了没听清。”
太子紧了紧手指,又慢慢松开,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呵呵,他们的确无情无义,不过你也算不上有情有义吧。”白老爷子对此付之一笑,“你也不必拿话激我!老夫这辈子最不稀罕的就是名声!来来,将脸谱拿来!”
“好。”唐棣从几案后站起,亲自拿着脸谱走过去,岂料走到半路,大门忽然打开,伴着门外清冷夜雨,冲进几名锦衣卫来。
“殿下!”他们几步走到太子身前,单膝跪下,双手捧上一本微微湿漉的册子,“紧急消息,请您过目!”
这个节骨眼上,能有什么好消息?
太子脸色难看的接过册子,心烦意乱之下,看都懒得看一眼,就丢到桌上,还是温良辰伸手拿过,仔细翻阅了一下,忽然眼前一亮,重新将册子呈现给他道:“殿下,请看这个。”
太子这才耐着性子扫了一眼,目光一顿,继而从他手里抢过册子,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将上面的讯息看了好一会,这才哈哈大笑,转头看着唐棣,目光在他与商九宫之间来回逡巡,满脸嘲讽道:“好啊逆贼,为了拿到这脸谱,你竟做出这样下贱的事来,就不怕列祖列宗从地里爬出来找你吗?”
唐棣满脸不悦道:“黄口小儿,屋子这么小,你还放这么臭的屁!”
“总好过你遗臭万年。”太子冷笑道,“拿自己的后宫妃子跟他换一张脸谱,这样的事亏你做得出来!”
唐棣闻言一愣,狐疑的扫了商九宫一眼。
“陛下莫要受奸人蒙蔽。”商九宫面色寻常,不露半点破绽,“某些人不过是输不起,想用各种方法赖账。”
“究竟是谁在蒙蔽谁?”太子将手里的册子掷向唐棣。
侍卫抬手接下了册子,然后在唐棣的示意下,将册子递给了他。
唐棣盯了太子一会,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册子。
每翻一页,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商九宫站在他身旁,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笑容,但背后已经慢慢沁出汗来。
这件事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一飞冲天,赌输了满盘皆输。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唐棣慢慢转过眼来看他,眼睛如狼一样阴鸷凶恶。
“陛下为何要相信他们的片面之词?”为今之计,只有死不承认,商九宫扫了眼他手中的册子,笑道,“这册子里写的是什么?字迹可以模仿,事实可以捏造,就连口供都有可能是严刑拷打来的。”
“呵呵,你与玉嫔之间当真是清白的?”唐棣冷笑道。
商九宫努力保持平静道:“当然,我与娘娘之间清清白白,还请陛下不要因为外人的一两句话,就怀疑自己人的忠诚。”
唐棣不说话,太子却哈哈大笑,指着商九宫道:“这个时候还为玉嫔说话,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