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什么大不了的事也需要责罚!怎么在宫里呆了一年多,不但没熟络起来,倒把你变得越发拘谨了。”
汪元量听了这话仍不敢多言,只是讪讪的笑着。
“太后娘娘染恙,我便来这里为她凤体诵经祈福。本也未想到你会来。一早听见道长的琴音,可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什么不对了。再听下去便听出了端倪,果然是你。”
他依然不做声,但心里却迅速明白了一切。难怪道长会对宫里头的事知道的这么多。一定都是王昭仪告诉她的。只是王昭仪为何不去宗阳宫,而要来到较为清寂的玉龙道院呢?
“原本以为你只有在宫里头才这样谨慎,谁承想出来了也还是如此。我早年也并非大富大贵的出身,入宫前常陪伴母亲来这里诵经,与元清道长有些故交。”说到这,见他仍旧不说话,她叹口气,道:“想必是宫禁束缚了你的天性,连见到我也以为是圏囿。今日的功课已毕,我这就回去了。你与道长慢聊。”
王昭仪言罢,转身向外走去,他看见她转身时肩头飘落的落寞。她虽为皇帝妃嫔,被宫廷的规矩和礼仪牢牢锁住青春,可到底也还希望如普通百姓一般言谈的吧?自己这样毕恭毕敬,不苟言笑,礼数固然周全,是不是却伤害了她呢?他们相识相伴一年多,情谊总还是有些的吧?想到这,他立即追上去道:“我送昭仪下山。”
她听到他的话,转身看着他,道:“不必了,宫人已备了车在道院门外等候。”
“那我送昭仪到道院门口。”他急忙补上。
这次她并未拒绝,径自前行。他跟在半步之后,元清道长跟在后面。一路走着,他思索着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尽量显得随意,就像相知多年的老朋友。可是越是急于搜索话题就越是无话可说,一时间急得额头冒汗,却听到王昭仪道:“我这几日每日都会来为太后娘娘诵经,不知是否还会听到你的琴声。我知道宫里头禁忌多,你又是侍奉太后懿旨的,便难得如此心境了。”
“我。。。。可以在道院多住几日。”他立刻道。
“真的吗?会不会耽搁了你的正事?”他看见王昭仪的眼中闪出星光般的晕彩。
“闲暇之人哪来的正事!我与元清道长是老朋友了,入宫前也经常住在这里的。”
“那便好。”王昭仪似乎松了一口气。“我只在大殿内诵经,绝不打扰你们修行。只要能听到你的琴声便好。”
那结尾的几个字似乎越发没有气力,他抬眼偷偷看向她,莹白的肤色晕染淡淡的莲红,那是宫女们常用的胭脂吗?不多时来到道院门前,宫车已经等候在外,宫女出来请安。王昭仪回身向道长作别,转身去了。而他目送她上车,目送宫车远去,目送一切归于沉寂,他却还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水云!水云!”身后传来元清道长的呼唤声。
他方才缓过神来,回身看着道长,眼神依然迷离。
“人已经走了。”道长微蹙着眉头。
“哦。。。。是啊。。。。已经走了。。。。”
他喃喃自语,转身向道院内走去,却没有发现,道长被他晾在身后。
“你还打算辞掉侍奉太后的差事吗?”身后传来道长的声音。
“哦?”他恍惚道。“哦。。。。”
他又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熟悉杭州的小伙伴们猜猜玉龙道院在哪里~~
、山雨欲来
他在玉龙道院住下来,每日都会见到她,一如往常。
只是这每日的遇见不再那般窒闷和拘谨,却多着几分期盼,宛如久别的重逢,愈到相见时分便愈是心神难安,连元清道长都开始指责他的心不在焉。
王昭仪每日清早来,他会在偏殿里看她一路向大殿走去。有小道士为她奉上香烛和经书,她会先焚香祈祷,然后坐在蒲团上静静地诵经。他总是会在看到她开始诵经时便悄然离开,登上楼顶,眺望钱塘江,那渺渺的波涛仿佛都是他波动的心绪。他刻意不去看西湖,西湖的水光中都是她的倩影。
他会在眺江楼顶抚琴,他知道她一定会听到。直到傍晚时分诵经课毕,她会在道院内简单用些点心。临行前亦会到偏殿来与元清道长小谈片刻。这时他也会在,起初只是听他们说着,渐渐地也加入谈话。谈着谈着来了兴致,道长会提议一起斗茶。他喜欢看她将沸水冲入乌黑建盏的一刹那,细腻的雪花沿着盏底缓缓旋转、渐次升腾,直到盏口时的一瞬,那乳白色的水中会幻化出花鸟或是文字。他在元清道长的夸赞声中看到她面颊微微泛红,那细长的手指以及温婉略显俏皮的姿态是那么好看,获胜的总是她。
道长说,如果你心里在想一个人,沸水注入的刹那,你的茶盏中会幻化出那个人姓名中的一个字。他与她皆说不信,道长便与他们打赌。两人各取一只水壶,向茶盏注入沸水,她盏中的雪花依然细腻温润,而自己的却扑腾乱跳。不多时,雪花翻开,在茶盏中幻化出一个“清”字。
他正惊异,只听元清道长笑道:“元——清!贫道所言果真不错,只是原来你们二人都在想我啊!”言罢兀自大笑起来。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对方的茶盏,又瞬间交换了眼神。她的脸色更红,似笑非笑。而他心中是尴尬和惊疑,那一瞬间,他并未想起元清道长,而那个字。。。。他又抬头看着她,而她却从羞涩中抽离,端起茶盏品了一口,道:“点茶皆有好诗,我最爱东坡居士‘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他听了一笑,而她听见他的笑声,看向他问道:“你呢?”
“我是俗人,本朝诗作大多不懂,只喜爱姜白石的四句。”
“哪四句?”
“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耳畔传来元清道长的笑声,“水云一定是记起从前的风流韵事了!”
他不言语,暗恨道长多嘴。而她竟也笑了,道:“果然是好诗句好意境。我们常在宫里弹唱他的《暗香》《疏影》,却不想清朗简洁的四句倒比那繁复的长短句来得深远精妙。”
他笑着点头,那一晚的梦里他站在一幅水墨画前,画中的云朵起着蓝烟,在似远还近的天边缓缓流动。而远山上流泻一泓清泉,又注入小溪,流淌在田边。远远地有两头毛驴向他这边行进而来,驴背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手握箫管,女的略歪着头,微微张口。他听得见悠远的箫声和清润的歌声,整幅画都在动,活色生香。
清晨醒来,脑中还不能忘记那梦境,那么美好,仿佛一辈子都已经倾注在里面了。
还未用过早饭便得到消息,太后终于恢复了精神,宣他进宫。
饭也来不及吃,急急忙忙赶到宫里。太后已经用过早膳,正靠在榻上与王昭仪说话。皇帝已经来请过安,一切又静下来。看见他进来,谢太后略显憔悴的脸上绽出笑容,对身边的王昭仪道:“好久没见到汪先生了,这几日哀家怪想他的。”
他听了忙行礼道:“微臣每日为太后娘娘祈福,愿太后娘娘凤体早日安康。”
“难得你这份心,哀家大好了。你快坐。”
他恭敬的坐在一旁,对这久违的拘束又感到一阵难言的惆怅,辞官的念想再一次在脑海中升腾,正想着却听到谢太后道:“最近有桩喜事,杨淑妃为皇上添了长子。虽然是庶出,但皇上总算有后了。”
而他听了这话,立即看了一眼太后身边的她。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一点都不欢喜。她,低着头,似笑非笑的,不说话。
“汪先生这次回来,哀家想着向皇帝提议提升你的官品,以后出入也风光,在宫里头也随意。”
他立即跪拜谢恩,原本在心里的话却无法说出来了。他知道太后赏识他,提升他的品级是为了让他获得更多的恩赏和自由,然而这一切并不是他所想要的。他真正的向往,恐怕一生也不会得到了。
他以为这一留下一切又归于平淡,却不想接下来的日子堪称风云变幻。皇帝最宠爱的胡贵嫔被迫出家为尼,原因是她的父亲得罪了丞相贾似道,一时间宫内的妃嫔和宫外的家眷都人心惶惶。第二年,有朝臣上书请求立杨淑妃的儿子为太子,这立即引起了全皇后与杨淑妃之间的矛盾。而就在此时,全皇后也有了身孕,在双方斗争最激烈的时刻,全皇后生下了儿子赵显。尘埃落定之时,杨淑妃又生下一子赵昺。杨淑妃是度宗宠妃,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一时风头无两,全皇后在她面前俨然失去了光环。
而在这一切之上的恐慌却来自于一名宫女的死亡。
如果她不死,或许永远不会有人在意她,可是当她被度宗下令处死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陷入了绝望。元军南下进攻襄阳,镇守襄阳的吕文焕向朝廷请援,可消息传到贾似道耳中却被瞒了下来。襄阳被困数年,宫中始终无人知晓。等到几年后宋度宗终于知道这件事去质问贾似道的时候,贾似道却声称元兵已退,反问皇帝听信了谁的谣言。宋度宗历来惧怕贾似道的淫威,只好随手指向一个宫女,说是宫女处听来的。贾似道当即要求处死这名无辜的女子,而皇帝却颤颤巍巍的应允了。
一名普通宫女的死变成了亡国的恶兆,在皇宫内弥散开来。人人都晓得元兵未退,襄阳城怕是守不住了。而一旦襄阳失守,元兵来到临安的路途恐怕就并不遥远了。对亡国的恐惧交织着对朝廷内黑暗势力的惧怕,人人自危,再无宁日。渐渐地,汪元量感到自己的琴音不再那般清澈,那份淡然在一点一滴的消散。与之相反,他的年龄却在增长,匆匆的度过了而立之年后,转眼间襁褓中的小皇子已可以在御花园中奔跑,在朗朗读书了。而太后身边的她,虽然躲过了这么多暗潮汹涌,置身于宫斗与朝堂险恶之外,脸上却渐渐添着愁云。而在这深宫之内能与她说几句贴心话的便也只有张婕妤,有时他也会与她们在一起谈谈诗文,却早已失去了早年的心境,大家心里都晓得,曾经那些烦闷无聊的日子,虽然透着淡淡哀伤,但却也是他们曾经最美的年华,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终于,噩耗传来。吕将军死守襄阳多年后,在绝望中向元军投降。这一年是咸淳九年,国家山河到了最危难的时刻,那年惨烈的靖康之耻似乎穿破百年时光,又黑压压逼向眼前了。贾似道声称要亲自挂帅出征,而吓破了胆的宋度宗死死地拉住他,哭求他不要离开。谢太后也时常在宫中垂泪,她素有贤德之名,却也不过是个庸懦的妇人。她恨度宗的无能,但一个女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更坏的消息骤然降临,咸淳十年七月的一天,懦弱而贪恋酒色的皇帝死在了福宁殿一个美妃的怀抱里。全皇后的儿子赵显还是孩子,却在下一个月登基为帝了。蒙古人一路南下,宛如当年南下的金兵,势如破竹。大宋江山曾经从死亡中重生,如今再次濒临死亡的威胁,这一次,还能觉死地而后生吗?
汪元量再次独步走在御花园的荷花池畔,这是德佑元年的秋日,荷叶已经失去了宜人的碧绿,泛起了层层枯黄。一些憔悴的枝干折在水中,莲蓬已经成了枯褐色。透着甘冽的荷风仍在,却已携带着凉意,吹进衣衫里,使人暗暗生寒。荷花凋谢了,只剩几枝还在风中飘落着不多的花瓣。他忽然间心生怜惜,怕那孱弱的花在风中受了寒,他走向最近的一枝,轻轻折下,小心的护在怀中。
他来到芙蓉阁,这里是王昭仪与张婕妤时常饮茶谈天的地方。此时无人,画案上铺着洒金的宣纸,是张婕妤画了一半的水墨荷叶,案头摆着一只小巧的越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