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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芙蓉-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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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你不能这么想!”
她不再挣扎,任凭他紧紧拥抱,泪水混合着泪水。
他离开时,她已被小心的裹紧被子。她的肩头还留着他的齿痕,身体里还残存着他留下的疼痛。她在黑暗中手里紧紧握着那枚玉佩,这曾经在最艰辛的岁月里给过她无数期盼和勇气的小物件,此刻再次被给予了无数个叮咛和承诺,从掌心传递到心间。
他走了,在黑夜里离开。但他的心留下来,永远与她同在。
作者有话要说:


、生离死别

他们像对彼此承诺的那样,不再单独相处,不在公事以外多说一句话,即使在老夫人与全夫人面前,他们也尽量避免看对方一眼。一切细水长流,仿佛回到初相识,再无蛛丝马迹。只是在寂寂清冷的夜晚,她会听到他在小院中拨动琴弦。她伏在紧闭的门上细细的听,听每一个弦音在心里敲击出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进手掌心。不知多少次,她想推门而出,跑到他近前,让他抱紧自己,吻掉她所有的泪,就像从前她每一次的悲伤。想到这,手指紧紧抓着门板,一次次挣扎后却只是跌坐在门口,伴以更悲伤的哭泣。
而他,除了平日需要做的授课和陪伴老夫人解闷,更多的时候会去牢里看望文天祥。元世祖忽必烈为了让文天祥投降,使尽了各种手段,但却无济于事。文天祥是痛苦的,他也会有恐惧,也会有孤独,甚至也对自己产生过怀疑。但他依然坚持着,只在汪元量到来的时候说一说心中难言的痛楚,他们是绝望里难得的知音。
然而,忽必烈终于不能再忍耐,处死了文天祥。
或许,若不是因为另一场死亡,文天祥可以赢得更多的时间。元皇室对宋臣不算太坏,更何况忽必烈一直爱惜文天祥的英武之才,迟迟不忍杀他。但他身边最爱的人的死亡改变了他,使他心中长久以来存续的温情彻底消弭。在人生的最后十年他陷入彻底的孤独,这一切皆源自于他最爱的女人,事业的得力助手,察必皇后的死亡。
从至元十七年开始,察必皇后的身体便出现种种不祥的预兆,令人不安。起初只是受了风寒,却越来越病弱,无法恢复。或许是连年的操劳早已在隐秘中夺走了她的风华,这一场病如恶魔,无法驱散。到了这一年的年末,御医已经暗中嘱咐准备后事了。
忽必烈整日愁眉不展,他不能接受的事就要发生了。寿春郡夫人也听说了察必皇后的病情,不禁叹气道:“想她年纪还算轻,却要走在我的前头。。。。”身旁的人听了这话都默不作声,良久,老夫人长叹一声道:“她是个贤能的女人。”
忽然有一天,宫里头来人传话,察必皇后想见王夫人。
所有人都惊愕,只有她在最初的惊诧之后立即恢复了淡然,仿佛她知道察必皇后要对她说些什么。她在众人惊惑的目光中从容起身,跟随太监来到了皇宫。察必皇后已经不能坐立,病弱的躺在床上。此时身边只有几个宫女在旁服侍,忽必烈已经回去休息了。
她跪在皇后床前,看着察必皇后苍白消瘦的病容,微弱的气息间涌动着沉重的痛。这一幕让她瞬间回忆起了在上都的日子,阴暗的小屋里垂死的等待,那数不清的不分昼夜的哀痛。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贵为国母,金枝玉叶,但在这孤独的病痛中却也只能忍受煎熬。
“皇后娘娘。。。。”
她轻声唤着,良久,察必皇后终于睁开眼睛。她微微睁开的眼中透着和善,对眼前的王清惠努力地一笑。
“你来了。。。。”
她的声音早已失去了气力。她挪动手指,想要抓住什么。王清惠连忙伸出手握住那带着冰冷的指头,问她可需要什么。察必皇后只是笑了笑,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是心头还有件事放不下。。。。”
王清惠感到察必皇后在用力拉着她,她关切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希望自己可以给她一点力量。
“我当初答应你的事,到现在也没有做。只怕来不及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向皇上请求,立刻差人去办。。。。”
她的嘴角抽动,眼中一阵刺痛。她无论如何不能想到,察必皇后会将这件事记挂着,直到人生的终点前。她没有说话,眼泪滴落下来。察必皇后等了许久却不见她说话,只好虚弱的再问:“你愿意吗?”
“谢皇后的关爱,但我不能这样做。。。。”
“错过这一次,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机会?她与他之间,真的有过可以挣脱世俗的机会吗?
“我知道。。。。”
“你不后悔吗?”
她摇摇头。没有选择的人无从后悔。
察必皇后闭上眼睛,沉吟不语。王清惠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了,良久,她方要起身,却见察必皇后重又睁开眼睛,道:“我懂你的心。或许还不是时候,但我等不到那一天了。不过我会去和皇上说,等有一天你觉得时机成熟了,他会给你们一个想要的结局。”
说到这,察必皇后示意身边的宫女交给她一个锦囊,道:“当你觉得时机合适的时候,就拿着这个去见皇上。他一定会准允的。。。。”
说完这番话,她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了。
至元十八年的早春,察必皇后去世。
王清惠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察必皇后留给她的遗言。那是不会实现的梦,一生都不能吐露的秘密。
察必皇后的死引来了接连的两场别离。同年底,忽必烈下令处死文天祥。而紧接着,寿春郡夫人病逝。
在文天祥就义前的那一晚,汪元量最后一次来看他。他带着一壶酒,与文天祥默默对饮。心中的悲痛泛着酒的刚烈在胸中汹涌激荡,而文天祥却面色坦然,神色带着释然,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就要回到故乡。
“大有兄,一定不要忘记,我们是宋室子民。”文天祥千般叮嘱,在他们这些年数次的相聚里不知是多少次,却是最后一次了。
“先生放心,我一定不会忘记。”
他心里想着,察必皇后已经去世,曾经尽全力保全善待宋室的人不在了,恐怕元皇就要改变策略。文天祥死了,接下来或许就要轮到他们有一个结局。或许这样也好,不再需要留下来慢慢的煎熬。他们的灵魂早就在谢太后签署投降表的那一刻消亡了,留下的都只是行尸走肉。
他送走了文天祥,在刑场见到向南而拜的英雄时默然垂泪。他不忍心看到文天祥人头落地的惨景,一个人黯然的向回走去。家园没了,朋友死了,爱人相伴却不能相守,已过不惑之年,后半生要指向何处呢?他回忆起临安,回忆起少年时的风流欢畅,回忆起西湖边的玉龙道院,还可以回去吗?今生还能回到那魂牵梦萦的故土吗?
一路想着回到住所,一进院子便仿佛有什么不对。正惶惑间,见她走过来,他一时不能言语,她已经许久没有主动来到他面前了。他木立在她的目光中,凝视她的眼睛,直到她对他说:“老夫人病了。”
“严重吗?是否请了大夫?”
“病势来得凶,大夫已经看过了。”
他点点头。她低头转身走了。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骤雨顷刻而至。天地间那么冷,冷得没有一点希望。
转年春,七十三岁的寿春郡夫人谢道清走完了她的人生。
元世祖忽必烈准许将遗骨归葬临安。
汪元量为谢夫人写悼诗两首,在灵柩前久久沉吟。夜深了,晚风吹起苍白的纸钱,在空中飘来荡去,仿佛缠绕碎裂的魂魄。有脚步声传来,他没有抬头,只是默默闭上眼睛,在心中期待着脚步声的临近。片刻之后,他感觉到有人停在他身边,俯下身来为火盆里加了纸钱。他听到那人挪到他近前,为他披上一件斗篷。他依旧没有睁开眼,伸出手牢牢捉住那触碰到他身体的手指。他用力握紧了慌乱的挣扎,慢慢睁开眼,道:“不要走。。。。就一会。。。。”
她坐在他身边,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两人默默无语,只有两只手紧紧握在一处,不忍分离。夜风吹进衣领,她微微一颤,他立即将她抱紧,她短暂的惊跳后不再挣脱。一切归于沉寂,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彼此相知相偎,不再孤独。
“老夫人走了,你有什么打算吗?”她低声问。
他沉默,许久道:“人老了,想家了。。。。”
她亦沉默。
“我想向元皇请求,准许我送老夫人归葬。”
她还是不说话。
他低下头,捧起她的脸。她的脸已被泪水浸满。他心头骤然酸楚,紧紧抱住她,吻她的脸。
夜风吹起一阵阵火星,缭绕在灵堂里仿佛错乱的萤火。她听到他在耳畔低声说:“不要哭。。。。我不走。。。。不走了。。。。”
她紧紧环住他,纤弱的手指陷进他的身体里。这一刻忘记了所有坚持,不再和内心作对,她不想他走,她想他留下来,永远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抉择

哀乐浮云外,荣枯逝水前。
遗书乞骸骨,归葬越山边。
汪元量将两首悼亡诗附在灵柩上,目送侍从护送寿春郡夫人的遗骨离开大都。
那远去的车队仿佛带走了他的半颗心,跟随着穿越山川障碍、河流险阻,一路向南再向南。那里有他生长的地方,有他爱恨交错的过往。玉龙道院的琴声仿佛穿透千里的歧途飘入他的心,眼前有明光暗影的细碎的珠帘在轻轻摇晃。又是一个十年,十年愁眼泪巴巴。今日思家,明日思家。何日是归程呢?
但为了她,他留下来了。
瀛国公渐渐年长,孤独而多疑的忽必烈失去了对待宋室的仁慈和耐心。面对聪慧有才、已步入少年的赵显,这位老皇帝的内心存储了越来越多的不安和危机感。他首先将赵显和身边的人迁往上都,过了一段日子又将他们迁往更西北的居延。那是一个荒芜的地方,人迹罕至。纵然赵显再有才,他身边的人都只是年老的宫人,只会写写诗词歌赋的玩意,总不会有什么谋反之心吧?忽必烈派了很多侍从监视赵显以及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他的梦里开始不断的泛出阴影。
汪元量一直努力地照顾全夫人和王清惠。与她们相伴这些年,彼此淡忘了主仆的身份,早已如家人一般。尽管他内心的思家之情如一团火焰越烧越旺,但那份责任感与对一个人的牵念却也牢牢锁住他的脚步,不离不弃。
事情终于在至元二十五年发生了巨变。十八岁的赵显得到忽必烈的一笔赏赐和一纸诏命:他不能再做一个凡人,他必须离开身边的所有人,到吐蕃去做一名喇嘛。
接到圣旨,全夫人失声痛哭。她守了儿子十八年,为了他,内心忍耐了多少煎熬。她没有别的期待,只希望能永远守在儿子身边,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她甚至祈求一同赴死,也不愿这样活生生的分离。
赵显跪在母亲面前,道:“孩儿感念母亲十八年来的操劳。今虽为僧人,一定不负母亲的期望,早日得道,弘扬佛法。”
全夫人抱住儿子,泪水打湿了衣襟。“早知是如今的命运,当初何必生下你?我们来到人间,就是为了受这份苦吗!”
曾经为了这个孩子的出生,担忧了多少个夜晚,又获得了多少的喜悦。荣辱参半,如今都已成云烟,或许像王清惠那般会好一点,哪有这样的分别。
赵显在母亲的泪水中离开了,去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所在。全夫人向忽必烈请求出家为尼,忽必烈应允,赐她回到大都正智寺。他要看住赵显的母亲,有她在手中,赵显不会轻举妄动。
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就只有他们了。
全夫人临走的那晚,再次来到王清惠的屋中。她握着王清惠的手,垂泪道:“曾经可怜你,也曾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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