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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不大,家俱物什更是半旧不新,郑婶却拾掇的干净整洁。
窗纸已翠绿不鲜,却在台上摆一盆玉簪花,开得正好,幽幽散的满室香。
玉翘坐椅边吃茶,看夏侯寅把木盆摆中央,来回拎着一桶一桶热水,哗啦啦再倒进盆里,那激起的水花升腾起雾袅袅的烟气,氤氲向四处弥漫。
虽一同夏侯寅讲话总没好生气,可看着这名门贵公子,此时低头弯腰干着粗使活儿,心里却还是很感激他的。
不由想起晨时商贾的话来,周郎已顺利抵达碎花城,接下来只怕便是狼烟四起,金戈铁马四处拿命征战的岁月。
一切皆按着前世的宿命再轮回,平王登基为皇,下旨周振威重披战衣任骠骑大将军,率大军经余一年,蛮夷被逐出中原,十年内多次平定内乱,蛮夷被赶至边关外十里,再不敢近前。
他手握重兵,封疆称侯,受天下百姓敬崇爱戴。
自此后,镇远侯权倾朝野,威名远播,可是有无限的风光。
可她呢!她的宿命又在何处?!
第三百九十六章 迢迢(3)
夏侯寅朝玉翘睇去,连日里赶路,大老爷们都觉辛苦,更不用说这挺着大肚子的小美娘。
看她虚弱苍白的窝在椅里,俏足蜷进胭脂红裙里,裙摆沾着大片尘灰,荼白衣襟盘扣松解,露半截晶莹的颈子,发髻微乱,眼眸里尽是说不出的凄惶迷茫。莫名就想起梦里小丫头悲伤模样,娇娇软软的直把人心给化了。
抿抿唇瓣,伸手拭拭木盆里水温,有点儿烫,可身子泡在里却最是消疲解乏。
他转身拿一叠衣裳摆至空椅处,沉声道:“现世道混乱,你包袱里所带锦衣不可穿。这是郑婶死去闺女留下的,同你现体型一般。洗后你再去床榻上好生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天黑还得继续赶路。”
“好!”女人难得听话的答应,夏侯寅不多言大步离去,顺手把门带上。
拎过一条长凳,搁五六步不远处,这才倚靠灰墙坐下,懒懒伸长腿替她守门。
艳阳温煦,洒落四方大院,半畦时疏碧绿,有菜蝶翩飞停落,一阵秋风,吹得枣花飘零,梢叶混着熟枣吱喽喽作响。
他便起身,拿起一根长竹竿去戳枝条儿,三两下,枣子便哗啦啦如雨般掉了半筐。
洗了半碗复又坐回原处,拈一颗尝尝,酸甜爽脆,那女人定爱吃。
突又怔怎会去掂量这事,竖耳再听听,门内有水在肌肤上淌流声,轻轻低低刻意压抑,不似大老爷们粗鲁不羁。
摇摇头,把枣子一口一口啃,几只找食的母鸡咕咕的围拢过来,啄啄枣核又觉无趣,各处散开。
其实这么多年,他所愿很简单,一个合心意的娘子,一处依山傍水田园,就这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云淡风轻的过一辈子。
什么繁华富贵,功名荣耀在他眼底皆是过眼雾烟,眼前此景,屋里那人,似乎就是他夏侯寅的一生。
“吱嘎”红门开半扇,郑婶臂弯挎满篮肉菜进来。
夏侯寅神情一滞,黯然淡笑,他在想什么呢,娘子院落皆是旁人的,只有手中的枣儿,咬在嘴里咯崩响脆。
郑婶从玉翘房里出来,拎了菜和盘坐夏侯寅身边,一颗颗剥豆。
“她睡了?”等了半晌郑婶也不吭声,夏侯寅神情有些不自然。
“嗯,睡得可香,我给她掖被角都不曾察觉,忒招人疼。”郑婶叹口气,偏头看他:“这小娘子是谁?都要生了怎还在赶路?她夫君去了何处?”
“是周将军的夫人,他要领兵打仗,命我护送夫人回晏京。”夏侯寅不想多谈,只简单二句。
郑婶知他脾性,也不多问,默了默说:“如若不是战事绵延,倒可在我这里住到生养好再走不迟,可方才去巷里买肉,瞧邻人已走得七七八八,蛮夷狗正朝这边而来,明日我也得收掇包袱,离开这里。”
夏侯寅颌首,突得站起笑道:“晚饭我来掌勺,让郑婶瞧瞧我的手艺可有精进。”
语毕便拎起那吊红白肉朝厨房走,郑婶觑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才俯下头继续剥豆,想想又有些怅然,那小子,怎能对有夫的小妇人,动了凡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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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玉翘才悠悠醒转。屋里光线昏黄,因着不曾点烛掌灯,窗台上搁得玉簪花只瞧到朦胧的影。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实,褥被暖和的裹着娇懒的身子,汲一口皆是阳光暴晒过的味道。
便想起被周郎拥进宽厚滚烫胸膛的好来,她是个怕冷的,手脚总是冰霜雪地的,这般初秋微凉天气,还需他一点点把她焐热。
用帕子擦擦眼睛,正想再恋一会就起,却听门边传来夏侯寅的声音:“还要睡到何时?跟个猪似的,是猪也得起来吃饭不是?”
午时对他满心的感激瞬间殆尽,咬着红唇,玉翘缓缓坐起,摸着黑穿衣:“你等着,我要跟周郎说,你骂我是猪,让他惩治你。”
“那你也得有命碰到他才成。”嗤笑一声,话里皆是揶揄。
“好啦!何时学会欺负人的?”是郑婶在嗔怪,门帘一掀,她掷着蜡烛进来,满屋子便亮堂堂的。
玉翘这时已下榻来,穿着樱草色斜襟盘花衫子,下衬水红裙,皆是普通棉布织料,却被她穿得一身富贵气。
郑婶上前替她将衣袖整整平,忍不住红了眼眶,是自个闺女的衣裳,压箱底许久,如今被她穿戴,犹如重见故人。
心里便把玉翘当自个闺女疼,替她用篦子细梳乌油油的发,再松松挽起,拿出根莲花点翠银簪子插上。
“怎生的这般好看!”郑婶疼惜地摸摸她的颊,笑道:“你的夫君。。。。。。。可有夏侯爷这般气宇轩昂么?”
“嗯!”玉翘颌首,语气肯定又有些羞:“周郎无人可媲。”
郑婶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门外又进来些人,端着碗碟盘子菜,摆桌案上。
玉翘这才觉得腹中辘辘,好奇朝桌上望去,一碗油盐炒碧韭银芽,一碗莼菜豆腐,一盘酱香狮子头,一碗清蒸酒酿鱼,还有一大碗笋子鲜鸡汤,香喷喷散着诱人的味儿。赵广辉季平铁柱也回来了,她便帮衬着郑婶分发了碗著,各人面前皆拨了满满一碗饭。
玉翘尝了尝鱼,清香鲜甜,带着一丝酒香,不过瘾,又夹了一筷子。朝郑婶笑看去:“郑婶好手艺,这鱼我还不曾吃过有如此美味的。”
郑婶忙摆手道:“莫要夸我,这一桌都是夏侯爷置的。”
玉翘怔了怔,这才想起问夏侯寅去了哪里,怎不来吃饭?
帘一掀才见他端了盘点心进来,随手搁到玉翘眼面前:“尝尝这个酸枣蜂蜜热糕,今新打的枣子做的。”话完便坐下,顺手端起碗扒饭。
玉翘拈起块咬一小口,酸甜软糯,烫呼呼的,唇舌鼻间皆是新鲜枣子浓郁的香。
怪不得连太后也只爱吃他做的糕点呢!
玉翘想想自个往日做的糕点,周郎总夸她比夏侯寅做的好,原来全是哄她高兴的。
却是连给他拎鞋都不如!脸有些红,吃完一块,忍不住又拿起一块。
夏侯寅不露声色的朝她看看,可能洗浴后又睡饱的缘故,脸颊已不似先前的苍白,嫣粉粉的。
小红唇把那热糕一口一口,吃得欢喜又满足。
他嘴角便噙起笑,却又藏起,不愿让旁人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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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败走鬼哭坡
饭漱后,郑婶沏了壶绿茶来,一众边吃茶,边围在桌前议事。
赵广辉蹙眉道:“白日里同季平铁柱将官道前后五里察看,后有夷蛮追来,前有行踪诡疑黑衣徘徊,只怕是进退两难。”
铁柱插话进来:“这凤城也不是久待之地,晌午时有些口渴,去茶铺子讨口水喝,瞧着二三人拿着四奶奶画相,四处打探可有人见过。”
玉翘心凉了半截,纤白指儿柔抚着挺肚,糖糖威宝吃饱喝足,正懒洋洋的睡觉呢,安静极了。
夏何寅沉吟稍许,瞥一眼烛光下玉翘低眉垂眼温良的模样,慢慢道:“只怕是去不得晏京了,又不能退,我所知凤城有条路唤鬼哭坡,南北长800米,宽100米,高30米,如座小山丘,横在仙霞河畔,过了此坡,便是北上去碎花城的官道。目前只有此途可行。”
季平一怔转而领悟:“夏侯爷的意思,是去碎花城找周将军么?”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已是走投无门,只得北上。”夏何寅瞧着玉翘唇边勾起笑,赵广辉几个亦是兴奋不已,撇撇嘴角蓦得起身就走:“天色已昏黑,你们还要等到何时上路?”
“走喽!”铁柱吼一嗓子,“几日不见四爷,怎觉如隔三秋?”
“好家伙,你个庄稼把式,何处学来这文绉绉词的?”赵广辉跟他身后,撩他一膀子。
“偷听四奶奶说的。”闲话随着脚步声渐远。
玉翘脸红红的,都是鬼精,她随口一句都被学去。
磨磨蹭蹭出了院门,秋风吹得她柔软鬓发轻散,吸口凉薄空气,回身同郑婶寒暄告别过,才走至马车边,便见夏侯寅立在舆门处,换了身月白粗布衣裳,褪去繁华公子锦衣,那份风流纨绔被掩藏了去,显出几许沉稳随和来。
“诶,扶我上去!”玉翘怕如晨时不慎,她这身子可经不起摔,索性出声唤他。
“我又不是你的仆子。。。。。。。!”夏侯寅见她把肚儿娇娇一挺,翻个白眼,又不是他的娃,干卿底事!手却没骨气的递过去。
玉翘心情好,不与他斗嘴,撑着他结实手肘俯身进入舆内。
不敢点红笼照路,怕引来觊觎。幸有秋月荧星皎洁,马车使得不快不慢,玉翘身上覆着锦毯,不经意看向对面眯觑眼养神的夏侯寅,光影在他脸颊上忽明忽暗,前一世在碎花城,吃着沙枣松穰红酥卷,也曾赞叹夏侯飞虹是个非凡人物,岂会想到此时,却与他同乘车舆这般亲近呢!
“痴痴盯着我作甚?我可不爱有夫的小妇人!”眼眸依旧没睁开,嗓音冷冷不屑,微薄的唇却弯起。
还要不要脸!玉翘掀帘看向窗外,一团黑影朦胧,有新鲜的潮气扑面,便是仙霞河在静静流淌了。
“诶,为何叫鬼哭坡?碜人的很。”玉翘好奇的问。
“还记得花间笑么?她把离此不远云流村,二十小儿挖心掏肝弃尸与此,自那后每至夜深时,这里会隐听到数名小儿哭嚎声。所以得名鬼哭坡。”见玉翘缩了缩身子,把锦毯裹得更紧些。
小胆子!蠕蠕唇又道:“不许在叫我诶,从今后叫我夫君或寅郎。”
瞪他一眼,玉翘咬着唇不吭气,想得美!
夏侯寅脸色一沉,冷哼道:“你莫以为我想这样!晨时若不是那商贾以为你是我娘子,早把你逮去换城池了。同赵侍卫几个商量过,他们亦同意,前路艰险,皆是不得已而为之。”
左等右等等不到玉翘回个字,他没好气的睁眼欲叱,却听她倔强着声:“人后我叫你夏侯爷。”
晓得她这就是肯了!个难搞的女人。
他夏侯寅游历四方,每每招摇过市,总是引无数女子竞折腰,怎到她这里,老是吃瘪。
松落下一口气,忽儿不知怎么搞的,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