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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你来。”她应承:“好。”他又道:“三月二十八是城隍夫人诞,这附近的街巷亦会悬灯,极是好看。”这下,她佯装生气,道:“往日不带我过来,今日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他唇角上挑:“怎的无用,不管什么日子,大殿一直都在这里,还有元辰殿、城隍殿,以及娘娘殿。”听到他说的最后那三个字,她忍不住脸颊微红,乜了他一眼嘟嘴道:“谁要给你生孩子!”他却睁大眼睛,佯装吃惊道:“生孩子?我何时说这些了?”然后止不住的笑意满满,语气中故意略带狎昵,“莫不是,你自己太心急了?”
她自然明白自己是被他好生的戏弄了一番,背过身去,一副再不理他的样子。只是那张脸上的笑容,到底柔柔地晕染了眼角眉梢。
晚上,邱霖江带如蕴去了一家日本料理店。这家店似乎已经开了一些年头,处在距离城隍庙不远的巷子最里头。里面的布置却很精致,从古朴的木制推门,到舒适的榻榻米,再到穿着和服、妆容鲜艳的侍者,无不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如蕴其实极少吃日本菜,不是旁的,只不太习惯生食。这晚,他点了一盘大份的三文鱼刺身,一份时蔬沙律,一叠金枪鱼寿司,一叠玉子细卷,以及鲜虾味增汤。就在侍者起身欲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又叫住对方:“等等,再来一瓶清酒吧!”
如蕴微讶:“你一个人喝什么酒?”邱霖江右眉一挑,道:“怎会是我一人,自然是你同我一道。”她失笑:“我哪里会喝酒。”
她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衣服。她今日穿了一件湖水绿真丝面水墨荷花的半袖旗袍,方才坐下时不曾留意,此刻才发现,裙角给折了进去。拉开裙角的时候她低下了头,这么一来,本就微松的发髻彻底散了,鬓角的发纷纷垂下来。
她不曾在意,他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湖水绿的旗袍本就让她增添了几分成熟感,此刻长发散落,因为之前的挽起而带有着微卷的弧度,落在她的鬓角颊边,端的叫她不自觉地生出妩媚来。抬起头,她刚想伸手拂开垂发,他却已先一步抚上她的颊,将那软软的发别在了她的耳后。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亦太过缱绻,带着无限的爱怜与温暖。她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起来,赧然一笑,眼波中便已流转起星星点点。“我今天好看么?”她忽然凑近,问。“嗯。”他的喉结翻滚了一下,倒也不惊讶她突然的大胆发问。轻轻摩挲了下她的颊腮,他说:“若是再喝些酒,定会更好看。”
她果然没有拗得过他,最终还是一块儿喝起了清酒。小小抿了一口,她双眼一亮:“竟是有甜味的!”他替她再添了些许,笑道:“晓得你不会喝酒,故意让人拿了瓶甜些的来。”她笑吟吟:“二少总是这般贴心。”
过了一会儿,如蕴忽然又端起玻璃小酒盅,一手托着腮,望着邱霖江笑逐颜开,道:“霖江,我敬你一杯,好不好?”他也将小酒盅端起来:“怎么突然要敬我?”
水钻吊灯在他们头顶上亮着光,投射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的乌瞳似乎都在耀出温柔的光来。啜下一口酒,她说:“敬你,也敬我自己。敬你心中有我,敬我心系与你。”
他明明才喝了三小盅,而且还是度数极其低的甜口清酒,可是他觉得自己醉了。她注视着他,不再说话。他只觉自己的意识全都模糊,唯有眼前这张笑脸是清晰的,真实的。原来,在尘霜覆衣之前,她终于化作了他的一根肋骨。
许久之后,他恍惚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哑响起:“如蕴,你晓得清酒应该怎么喝才对么?”说完,他低头含了一口酒,下一秒已然将自己的唇覆上了她的唇。清酒入喉,以唇渡之,辛辣的一瞬间过去之后便是长留齿间的甜。
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的掌托着她的后脑勺,只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待这餐饭吃完的时候,如蕴竟真的醉了。到底是鲜少喝酒,何况又是同邱霖江一块儿,她自然是毫无顾忌,只管高高兴兴地放开了喝。双颊已是嫣红,而那朱唇则色泽愈发鲜艳。瞧着这样的如蕴,邱霖江只觉好笑又心生爱怜。轻拍拍她的脸,他说:“来,回家吧。”
她嘟嘴,摇头:“不回,我还要喝。”他笑道:“小酒鬼,再喝,我就将你留在这里抵押酒菜钱。”她却忽然咯咯笑了:“你才不会,你舍不得。”他站起身,从身后的挂衣架上取下一条薄棉披肩:“夜露重,还是保暖些好。”她坐在那里不动,任由他给自己披上披肩,只笑吟吟:“你看,我就说你舍不得。”
他笑,重新坐下来,就紧紧挨在她身侧。手臂一伸,牢牢地拥住她,他说:“对,我哪里舍得。所以你也要舍不得我,同我回家。”她紧紧地回抱住他,埋首在他的脖颈间,吸了吸鼻子,闷声说:“走不动了。”
踉踉跄跄地走到大门口,邱霖江这才发现,原来如蕴说的“走不动了”竟是真的。大抵是醉得厉害,她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软而无力,只想往下倒。他略一沉吟,尔后果断道:“我背你。”她手臂一拂:“哪里用得着,我自己能走。”
醉酒的人说话总是自相矛盾,他自然不去理会。上前一步跨到她跟前,他矮身微蹲下来,说:“上来。”因着日本料理店在巷子尾,而巷子又太狭窄的缘故,凯迪拉克还停在巷子的最口头。这条巷子说长不长,说短,却也到底有百来米的摸样。
她挣扎着还欲自己往前走,他不由分说,一把按住她的腿,一个蹲身已经将她背在了身后。这下,她终于不再有异议了。
九点多的光景,除却微弱晕黄的路灯外,外头已经漆黑一片。不远处人家的院子里头大概养有一只狗,或许是听到了他们走动的声响,止不住地大声吠了起来。偏僻的巷子里,少了霓虹灯的闪烁,月色显得格外清亮,那墙头娉婷的凌霄花正懒洋洋地吸收着月华。
她趴伏在他的背上,双手圈住他的脖颈,脸颊时而轻轻地蹭一蹭,只觉无尽的安心。
好像,他背着她,在月光下静静地一路走、一路走,便能就此走到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六 摊破丑奴儿】
【十六·摊破丑奴儿】
“什么?!”犹如一道惊雷平地起,邱志宏登时火冒三丈,双眼瞪得有铜铃般大小。他用力地一拍茶几,怒声喝道:“当初强行要嫁给沈清赐的也是你!半月后便是婚期,你这当儿突然跟我说不嫁了,你、你简直是胡闹!”
邱怜绮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两手死死地抠住沙发上麻将凉垫的缝隙,却愣是一言都不发。秦秋玲自然也在一旁,正凄凄切切地哀求着邱志宏:“老爷,您息怒,怜绮她这是一时糊涂了,容我好生劝她一番再说吧!”她不说还好,她一开口,邱志宏的火气却蹭地往上涨:“你劝?你看看自己养的一对好儿女,没有一个是叫人省心的!”
他大口地喘了会儿气,站起身来,硬声道:“半月后,婚礼如期举行。”还未曾及邱志宏举步,先前一直不说话的邱怜绮此刻却开了口,只大声而又硬邦邦地说道:“我不嫁!”
邱志宏终于勃然变了色,右手已然高高扬起:“你再说一遍!”怜绮抬首,竟是也堵着气:“我说,我不嫁了!”邱志宏的手眼看着就要扇过来,秦秋玲忙一把拼命抓住,略带着哭腔哀求:“老爷,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怎能舍得打她……”
“就是有你这般的‘慈母’,才会叫她长成现今的这副模样!”他怒不可揭,一个用力便挥开了秦秋玲。看着倔而犟的小女儿,他抑制着怒火,厉声问:“婚姻大事,岂容得你儿戏般说不嫁就不嫁!好,你倒也给我说出一个不嫁的理由来!”她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硬声的那几个字:“没有理由,就是不嫁。”
这么一下,邱志宏终是怒发冲冠,之前高扬的手也飞快地落了下来,“啪”的一声打在她脸颊,清脆而响亮。怜绮愣了一瞬,而后竟腾地一下而起,捂着脸便往外冲。一旁,秦秋玲早已泪水涟涟,揪着心口直喃喃“老爷、老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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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蕴与邱霖江下楼时,见到的便是这番模样。霖江快步上前,扶住父亲:“医生交代过,您心脏不好,切忌动怒。”搭着霖江的手在沙发上坐下,邱志宏极是痛心:“有这样的不孝女,我怎能不动怒!”余光瞥到旁边还在抹泪的秦秋玲,他更是不满:“都说‘慈母多败儿’,当初我怎么就娶了你这房姨太太!”
望着白发渐长的邱志宏,邱霖江抿了抿嘴唇。沉吟片刻,邱霖江一边替父亲顺着后背,一边道:“到底这么多年夫妻了,这些气话父亲还是不要提的好,现在当务之急是怜绮的问题。我与如蕴怕是不大方便,就让小妈先去问清楚缘由,其他的再定吧!”
叹着气,邱志宏点头,似是已乏了:“便按你说的做吧。”
回了房,如蕴百思不得其解:“怜绮那么争着强行要表哥娶她,怎么今天如此犟地就是不肯嫁?”邱霖江在床边坐下来,解开手表放到床头柜上,不甚在意道:“她不就是这么一个人么,想起一出是一出。”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回,可没有我的半点事。”
他抬头望着她,目光中似乎还有一丝紧张。如蕴微微笑了,走过来挨着他坐下,轻轻给他翻了翻领口,道:“紧张什么,我还不信你么!”她的手还搭在他的肩上,他伸出手包裹住她的,只望着她微笑。这样近的凝睇,良久之后,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他的吻落下来,轻柔而温暖,落在她的唇瓣上,犹如夏花盛开。空气里流动着蜜糖的甜味,又好似有簌簌的风温柔而来,清凉了整个夏日,唯一滚烫的,只有他和她的脸庞。
如蕴是被杨淑怡那通焦急的电话叫出去的。然而当她敲开大门的时候,前来应门的,竟是沈清赐。
如蕴起初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原来是你要找我。”沈清赐微笑,笑容中却似乎满溢着苦涩:“若是不假淑怡之口,现今,我如何还能再见到你?”他的话及语气叫她回想起了上次在赵家宅子门口时的那番问话,没来由的,心中只觉愈发不自在起来。
她微微垂下头,声音低而微:“若是无事的话,我便走了。”
她说着,果真转身欲离去。他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臂,静静的弄堂里只听到“知了知了”的蝉鸣声。他的语气里夹带着一丝哀求,道:“进来,我们聊一聊,可好?”也许是他温和如昔的眉目,也许是他有着淡淡忧愁的神色,她的心软了下来。
杨淑怡自然是不在的,旁的人似乎也都出去了,屋子里头只有她和他。她坐在四方桌的南面,而他则坐在北面,中间相隔的除了这一张桌子,仿佛还有别的什么。
两手交握在桌子上,如蕴有些踟蹰,他又始终不开口。忍不住,她到底问了:“为何……怜绮突然那般大动静地说不要嫁了?”沈清赐轻笑:“如蕴,你是真的猜不出缘由么?”顿了一顿,他继续说,“抑或是,你惧怕那个已隐约欲出的答案?”
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沈清赐的双眼,如蕴沉吟了片刻后,说:“清赐表哥,不管你与怜绮之间究竟有怎样大的误会,作为表妹,我还是愿你好的。婚期将至,就这么浪费了大好的姻缘,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