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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杀了她!”影魔竟然笑了一下,“我不是你的哥哥,我是一个魔徒,是你杀母的仇人!你应该怨我、恨我,有朝一日,当你胜过我,就该毫不迟疑地杀死我。魔道是一条不归路啊,没有终点,也无所谓解脱,坟墓是我的枕席,死亡不过是大梦罢了。好好记住这张脸,它是仇人的脸,无论何时何处,你都不要忘了!”
方非站在一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无法想象,天性乐观的燕眉,竟有这样惨痛的过去。亲生的哥哥杀死了生身的母亲?方非只一想到,就觉一阵窒息。他望着燕眉,女子站在那儿,仿佛一尊冰雪的雕塑,绝美而又绝望,无暇而又无助。
“我不信!”燕眉一抬头,嗓音轻轻颤抖,“如果那样,你又为什么引开了鬼八方?”
“为什么?”魔徒轻轻一笑,“我的来意和你一样啊,朱雀燕眉!”
“好啊!”少女指了指胸口,“你杀了我就行!”
“这样么?”影魔叹了口气,慢慢举起毛笔。
方非的心跳又快又沉,每一根神经都已完全绷紧,他望着魔徒的笔锋,不知为什么,清晰地感觉到了笔锋的走向。
来不及多想,他奋身一跃,挡在了燕眉的前方。同时间,对面的魔徒也咦了一声。红光扑面而来,方非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耳边响起燕眉的惊呼声,紧跟着,他脑海一空,再也没有任何知觉。
【返真】
“小裸虫……”叫声仿佛来自意识的深渊,时远时近,十分飘忽。方非自觉困在了一个大茧壳里,无论怎样也挣脱不出。挣扎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线光亮……只这么一欢喜,他就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身下温软而有弹性,伸手摸去,却是一张宽大的沙发,身上的鸭绒薄被轻软暖和,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方非呆了呆,忽然想起,他中了铁面人的毒手,应该已经死了!
“醒了吗?”女子的声音像是薄薄的冰片。方非茫然坐起,火光迎面射来,刺得他两眼发酸。
四面十分宽敞,壁炉中火光融融,发出松脂的暖香。正对壁炉的是一面玻璃墙,透过玻璃看去,夜空有星无月,星斗密如银沙,幽谧的星光下,群山起伏,像在飞奔疾走。
“喝茶吗?”燕眉坐在一张餐桌前,桌面上摆了一套白瓷的茶具,竹篮里盛着水果点心,长长的面包烤得金黄。
方非似乎还在做梦,听了这话,只是茫然点头。
燕眉打了个响指,茶壶自行跳起,注满一杯茶水,连带托盘飞到了少年面前。
方非接过茶杯,品了一口,清香怡人,一股暖意直抵胸口。这似乎不像在做梦,他不由问:“这儿是地狱吗?”
“没错!”少女微微一笑,“刚才喝的是孟婆汤!”
“扑!”方非一口茶喷了出来,他呆呆地望着燕眉,少女的双颊白里透红,比起初见的时候还要美丽。
“含沙毒……”方非还你没说完,燕眉笑着说:“人死了,毒当然也就没了!”方非也糊涂,又窘迫,看看四周,轻声说:“这是哪儿?”
“一栋大房子!”
“房子?”方非叹了口气,“我也看出来了,这儿不是山洞!”他顿了顿,又问,“我怎么在这儿?”
“先不说这个!”燕眉瞥了一眼窗外,“你饿不饿?”
辟谷丸的效力似乎过了,方非的肚子里搭起了戏台。燕眉听到动静,指着桌上笑说:“我找了些点心,你要不要尝尝看?”
方非好汉熬不住肚饥,尽管满心疑惑,还是上前吃了起来。
燕眉十指交叉,笑嘻嘻地看着方非狼吞虎咽。茶壶蹦蹦跳跳,不住添送茶水,刀叉连连飞动,一会儿切块面包,递到少年手边,一会儿又叉块布丁,送进他的嘴里。方非一个人吃饭,倒有五六个无形人在一边服侍。
方非吃得半饱,抬头一看:“燕眉,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
方非瞅那杯盘刀叉,心里大为别扭:“这是什么法术?”
“五鬼搬运术!”
“五鬼……”方非的手指如同触电,从一个苹果上仓皇撤退。
“吃饱啦,嗯?”燕眉微笑眨眼。
“很、很饱了。”方非苦着脸说,“我自己动手行吗?”
“不行!”燕眉断然拒绝,茶杯噌地跳了起来,靠在方非手边,小猫似的蹭来蹭去。方非无法可想,只好战战兢兢地捧在手里。
两人无语对视,一边炉火跳动,忽明忽暗;玻璃墙外夜色深沉,房里的气氛却是温馨静好,宛如一幅隽永的图画,镶嵌在寂寥的空山里。
“那个人呢?”方非终于断定,这儿还是人间。
“谁?”少女答得漫不经心。
“你……哥哥……”
“他走了……”燕眉轻轻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惆怅,“他治好我的毒就走了!”
“他,为什么不杀我们?”
“我也说不清!”燕眉沉默一下,轻声说,“小裸虫,我求你一件事!”
“你求我?”方非诧异极了,两眼瞪着燕眉,只觉难以置信。
“抹去你的记忆,倒也一了百了!”燕眉苦笑摇头,“可我想了想,还是对你明说的好。”
“好吧!”方非直起身子。
少女迟疑了一下,轻声说:“你无论如何不要告诉别人,燕郢就是影魔。”
“燕郢?”
“我哥哥!”燕眉低下头,手指拂过杯缘,杯中的浮沫悠悠转转、沉浮不定,“除了爸爸和我,他入魔的事没人知道……”她欲言又止,轻轻叹了口气。
方非猜到了她的苦衷,点头说:“你放心,我决不告诉别人!”
燕眉叹了口气,一手托腮,对着炉火悠悠出神。
“你哥哥……”方非终究难耐好奇,“他为什么入魔?”
“我不知道……”燕眉摇了摇头,目光微微散乱,“他曾是八非学宫最好的学生。许多人都说,再过一些年,他会成为天道者……”
“八非学宫?”方非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可是后来,他却入了魔。爸爸妈妈几经周折,总算找到了他。那时他已经无法回头,爸爸决定除掉他。妈妈想要阻止爸爸,反而遭了哥哥的毒手,回到南溟岛,妈妈就去世了……”
燕眉沉默下来,方非也不敢出声,少女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方非感同身受,失去父母的惨痛涌入脑海,他的心绪起伏纠缠,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小裸虫,还有一件事!”燕眉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
方非惊醒过来:“什么?”
“从今以后!”少女定定地望着他,“你不许告诉任何人,隐书在你身上!”
“为什么?”
“这本隐书,不止关系到你,还关系到别的人。你死了容易,却会带累千千万万的人。”
“为什么?”
“因为……”燕眉停顿了一下,“它是隐书!”
这答案好没道理,方非心中迷茫,默默点了点头。
“答应了这两件事!”燕眉抬起手,捋了捋鬓发,“那么,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震旦!”少女话音才落,壁炉哔剥一声,火光幽幽一暗,玻璃墙外,满天星斗大放光芒。
“震旦?”这字眼方非并不陌生,地理课学过,古时有个年代叫做“震旦纪”,在他出生的城市,还有一所学校以此命名。他的心中迷惑,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会儿,支吾说:“这个震旦,是不是中国古时候的称呼?”
“这个说法也不错!红尘诸国,我们和中华国的渊源最深。只不过,这里的'震旦'别有所指,它是国中之国……”见方非依旧迷惑,燕眉微微一笑,“自古以来,裸虫对我们那儿称呼很多,可只有古印度的叫法最为接近。古印度人称呼中华,译成汉字,无非'至那、脂那、希尼、震旦',这四个名字中间,前三个读音相近,唯独'震旦'大不相同。可怪的是,很少裸虫留意这点,总把四者混为一谈……”
方非将四个译名默念几遍,“震旦”二字果然与众不同。
“印度人太古老了!他们的史诗《摩柯婆罗多》,记载过第四次道者战争。那一场大战,古印度人深受其害,后来念念不忘。”燕眉说到这儿,一手托腮,目光投向远处,“那一次道者战争以前,道者发现了三劫门,他们经常往来红尘,裸虫也把他们视为神祗,留下过许多奇妙的传说。由于瓜葛太深,道者战争一起,裸虫也被统统卷入。红尘中无数的城市化为灰烬,众多的王国都被海水吞没,如果再打下去,裸虫就灭绝了。为了裸虫的生存,道者决定休兵,苍龙、白虎、朱雀、玄武,震旦四大道种订立了《天人誓约》。从哪以后通往震旦的入口大多封闭了,剩下的都藏在中华国的深山中。在你们的典籍里,这些入口又叫洞天福地,传说找到那儿,就能成仙成圣、白日飞升!”
“这些入口,有人找到过吗?”方非忍不住问。
少女轻轻摇头:“找到入口的裸虫,亿万人中也没有一个。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进得去!”
“为什么?”方非一呆。
“因为《天人誓约》!”燕眉看了方非一眼,“小裸虫,你想好了吗?”
“什么?”
“去震旦!”少女微微一笑。
“去震旦?”方非的舌头不听使唤,“我、我真的能、能去震旦?”
“也许!”
也许?这是什么话?燕眉又说:“时候不早了,还要坐车呢!”
“坐车?”
“嗯,去'返真港'坐车!”
“返真港?那不是港口吗?”
“没错!”
“在河边还是海边?”
燕眉瞅了他一眼,笑笑说:“也算是靠海吧!”
“靠海?不是该坐船吗?怎么又坐车呢?”
“啰嗦!”燕眉渐感不耐,“你到底去不去呀?”
“去!”方非冲口而出。燕眉一点头,起身下楼,方非跟在后面。兴许是好运来得太快,他的心里晕晕乎乎,身子发轻发飘,一脚高,一脚低,仿佛云中漫步,完全不着边际。
出门时,他绊了一跤,听了少女的提醒,才想起雷车的下落。方非团团乱转,找了半天,才发现那车就在身边。回头一看,燕眉已经走远了,慌得他连滚带爬地追赶上去。
明月从云雾里挣出头来,给山林批上了一层银白的羽纱。黑峻峻的山梁夹着细长的峡谷,谷里似有洪荒巨兽,吐出飘渺的云气。
道路边怪石嶙峋,顽石的阴影被月光拉扯得奇形怪状,好似一群异兽猛士,巍然把守着秘库的大门。
方非走得满头是汗,回头看去,别墅已在下方。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正在向上攀升。他一度以为身在海边,甚至听到了大海的涛声,这时细细听来,却是山间松涛的声音。
“燕眉,这里究竟是哪儿?”方非心生迷惑。
少女一言不发,递过《天地宫府图》。方非展开图轴,图上峰峦起伏,上面写了一行文字:“蜀州青城县,十大洞天之五,宝仙九室之洞天”。
“这儿是青城山?”方非既惊讶没有走远,又感觉有些失望。
“入口越来越少了。”燕眉轻轻叹了口气,“一千年前,还有一百一十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