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走得乏了,干脆在凉亭歇脚。静静远眺莲池万顷,身边的人却没有回应。或许,也是觉得她……可怕吧。
可是,为什么忽然之间,自己却有些在乎对方是怎么看自己的呢?
过了片刻,他伸手拉起苏璎,逆着光的面孔有暖暖的笑意,“我并没有说过不答应。”
苏璎诧异的看着他,然而兼渊的神色如常,并没有一丝丝的厌弃和恐惧,他淡淡说道:“如果这是阳信自己的心愿,那么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苏璎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头,“是么?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子言都说,再继续下去,我便真的要变成妖怪了。”
兼渊扑哧笑出声来,“你本来也是个妖怪,有什么差别么?”
苏璎愕然,心底忽而释然。的确,她并没有伤天害理,一切一切,都是彼此求仁得仁。更何况她早非九重天宫的女仙,又还有什么可顾及那一点可笑的尊严呢。
兼渊既然答应了苏璎,两人在第二天便别开了众人的耳目,悄然到了阳信的房内。想必对方也已经期盼了很久,她化了很淡的一个妆,头发梳成灵蛇髻,清爽干净,并没有寻常女子的妩媚轻佻。
月上中天,屋外寂寂无声。
苏璎的手指悄然按住阳信的额头,她手中举着一枚形似海蚌的东西。然而张开的蚌壳并没有露出鲜嫩的蚌肉,也没有一股海腥味,相反,一指宽的缝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扑面而来,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悬崖深渊,吞噬了一切光线。
这是几年前从延继海带回来的东西,依靠囚牛而生的蜃怪状如海蚌,但是能够显露一切幻想。这个能力和苏璎的本体倒是有几分像,然而蜃怪制造的幻觉只不过是海市蜃楼,引诱海上的旅人驶进蜃楼之中,最后迷失方向沉入海中吞吃血肉。
而苏璎照见的,是三界六道中一切现实之物。但是阳信要追问一个结局,追问一个已经死去之人的答案,却再也没有比蜃更适合的东西了。
它会编织出一个最真实的幻觉,那幻觉里的人,脾性,习惯,性格,无一不与现实中吻合。只不过,那终究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为了做一场这样的梦,去询问一个就算知道也毫无用处的答案,当真值得付出一生一世的感情,来作为交换么?
蚌壳微微动了起来,依稀有一缕光幽暗的光从中吐露,原来是一颗极小的黑珍珠,大概只有米粒大小,光华幽微。蜃珠其实并无多大用处,那不过是蜃气凝结的东西,但是却有安魂之效,魏王当初重病,苏璎便增了一颗蜃珠给源结,为魏王安守心魂,又强拖了五年的寿命。
兼渊与她配合默契,在蜃怪的光亮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一张招魂符便贴在了女子的眉心,苏璎抽回手,长舒了一口气。这事看上去似毫无危险,然而一旦阳信本心不稳,只怕就会被蜃怪吞噬灵魂,不能回转。
随着蜃怪吞噬着女子过往的记忆,空气陡然如水波一般扭动起来。在两人面前,是一条漆黑的大道,沿途有明瓦红墙,但是却显得十分冷清。而高悬在屋檐的宫灯在风中摇晃,越发显得鬼影重重。苏璎没有丝毫犹豫,踏进了黑暗之中。然而来不及制止,却发觉身后的那个男子也跟了上来。
这地方看上去虽然古怪,但显然并不是什么寒酸的地方,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隐隐有柳絮在风中飘落。苏璎抬头看了一眼兼渊,半晌,才问道:“你跟进来做什么?”
兼渊沉默,四处打量了一番,才发现不是寻常的街道。明黄的琉璃瓦次序叠开,那是由琉璃厂特供的瓦片,不知道要烧多少片残品才能出来这样一块,没有奇葩也没有毛刺,光滑通透,价比白银。
寻常人家断不许用这样的器物,那是王氏专用之物,是权利与身份的象征。他收回目光,知道此刻两人已经进入了魏国的王宫之中,这才放下心来,微微一笑,“我觉得好奇,所以就跟过来了。”
五十八章
不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忽然说道。他之所以跟过来,绝不是对阳信公主的事有什么好奇心,而是……他在害怕。他怕他为青玉招魂一样,一旦进入此境,恐怕又会受到伤害。然而,这份直觉未免太奇怪,也太自以为是了些。
苏璎没有说话,兼渊也隐隐尴尬,怕被看出自己其实是在担心她。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必担心她会看出来?
一个人要对一个人好,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的神色随即又坦然,转移话题道:“我们只怕是随着阳信公主到了后宫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何此处会如此冷清?”
话未落音,就听见深不可测的夜色中传来一行人的脚步声,伴随着几个内侍监特有的尖细嗓音。苏璎和兼渊对视一眼,两人都悄然施了一个隐身的法诀,躲避在暗处默然不语。原来是一行肩舆从尽头迤逦而来,坐在上头的艳丽妇人珠翠满头,面貌十分美艳动人,只是眼中却显出十分不耐烦的样子。
“这法事做了十几日不止,王上到底还想如何?”她侧过头,小声的和自己的侍婢抱怨道。
内侍连忙左右瞧了一眼,之间随侍的奴才们都低眉顺眼,只当自己全是耳目失聪之人,这才舒了一口气,“娘娘,这话可乱说不得。如果叫小人听见了去王上身边嚼舌,只怕又是一场麻烦事。”
妆容严整的妇人犹自不平,然而想起王后生前种种,到底还是闭上了嘴。一个死人,何苦还与她置什么气。她的镂金千叶护甲敲在扶手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那空荡的回声渐行渐远,像是云牙板长扣九霄发出的凄厉回音。呵,国有大丧天下知。她一走,这宫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两个人潜伏在暗处的身形渐渐显露出来,兼渊凝神看着对方走远的身影,忽然想了起来:“这是……十三年前,魏国王后病逝的时候?”
苏璎点了点头,然而这不该是他们要看的东西。不过片刻,又看见一群人匆匆走来,只是形色并没有方才那般急促,被内视围在正中的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一双眼睛红得像是兔子一般,小脸煞白,一群人看着她,眼中都露出一丝奇异的怜悯。
知道是正主来了,两人默契的跟在了他们身后。想必是因为刚刚守灵出来,简单的梳洗之后,就有奴婢请示是否熄灯就寝。那姑娘十分听话,并没有什么公主的架子,只是不准吹熄蜡烛,整个寝宫依旧灯火通明。她静静的躺在床榻上,万籁俱静,然而却哭都哭不出声了。默默的留着眼泪,叫人我见犹怜。
苏璎远远瞧了一眼,想必是年轻时候的阳信,依稀还有几分她的影子。只是面容依旧有些许不对,这个时候的阳信还有婴儿肥,很是憨厚可爱。然而想起酒楼中迎风而坐的素衣少女,她的神色清丽,但是却远没有今日这样天真活泼的面孔了。
吱呀一声,不知道是谁竟然悄悄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三人同时回过头去,却看见是个身穿黑衣的少年,上面用金线描了如意云纹,然而长身玉立,一看见哭泣着的阳信,便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劝说道:“阿信,你不要再哭了,眼睛都要肿了。”
阳信转过头来,看见一个陌生的少年站在自己床头,竟然也不觉得害怕,想必是相识的情分,只是她如今只穿了一袭纱衣,难免尴尬,“震鸿,你怎么过来了,叫人家看见了多不好。”
“不会的。”震鸿笑了笑,“没人看见我进来了,王后病逝,我知道你不开心,所以特意来瞧瞧你。”
魏后病逝其实已经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了,只是无论是魏王还是公主殿下,似乎都沉浸在痛失妻子与母亲的哀伤之中不能平复。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泥娃娃,原来是个摩合罗人偶,十分憨态可掬,笑嘻嘻的看着对方。他递给阳信,小声说道:“我在街市上看见的,十分可爱。就想着买一个来给你玩。”
阳信接了过去,勉强露出了一缕笑容,“谢谢你,可是震鸿,你还是快出去吧。叫人瞧见了可是大罪,我们……都不是孩童了。”
那少年讷讷,站起身来看了对方一眼,“好,阿信……你自己好好保重身体。”
苏璎看着那个少年落寞远去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明了的意味。想必是青梅竹马,也是哪一家的王室权贵,否则不会有深夜进宫的权利,更不可能连夜进入公主殿下的寝宫。只不过,少年一梦,阳信早已经醒了过来,只有他还在执迷不悟。
桌上的烛光在风中摇曳,那一点晃动的光影忽然扩展开来,铺天盖地的吞噬了一切。数不清的色彩与影响在黑暗之中蔓延,然后又飞速的往后退。他们置身在一条奇怪的通道之中,眼前的场景飞速变换,让人只觉得头晕目眩。
苏璎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就在此时,却有人从身侧悄悄扶住了她的肩膀。苏璎一怔,知道是兼渊看见自己目眩,所以才扶住了自己。两人一时沉默下来,只听得见彼此浅浅的呼吸在耳畔回响。
过了半晌,兼渊的声音低低响起,“好了,睁开眼睛吧。”苏璎皱了皱眉,睁开双眼,才发现眼前是一座安静而古拙的寺庙。远处钟声悠扬,隐约还有梵唱若隐若现。
那应该是在山岳之中的寺庙,一片苍绿在眼前铺展开来。他们两人站在大雄宝殿外的台阶上,跪伏在如来佛祖面前的,是一个美丽华贵的女子。那自然是阳信了,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她脸上哀伤的终于逐渐褪去。她静静伏在地面,再由身边的侍女将袅袅燃烧的檀香插在香炉之中。
“玄礼大师。”阳信望着佛祖的面容出神,半晌才站起身准备离去。然而身形尚未站稳,偏殿却有个缁衣的年轻和尚走了出来。
大片的日光从屋檐外一路洒落,佛陀怜悯的注视着众生,唇间含着淡淡的笑意。那缁衣僧履的和尚容貌清秀,苏璎略略瞧了几眼,越发觉得惊诧。那不像是个和尚该有的样子,若是蓄了头发,只怕是当世难得的少年郎。如此卓越风姿,竟然看得透红尘妄念,遁入空门?
阳信双手合什对着那人行了一礼,漆黑的长发用一只寻常的木簪子挽住了,然而即便只穿着普通的衣裳,也掩不住她天家贵女的雍容气度,进退有礼,浅笑嫣然,远远望着,竟觉得这两个人再般配也没有。苏璎吃了一惊,连兼渊都饶有兴趣的多看了两眼。
“施主有礼。”玄礼也合什弯腰还了一礼,神色疏离,“斋饭已经备好,叫人送去施主房中了,待会儿寺中要做晚课,施主若有兴趣,可在一旁聆听妙音,希望能一解胸中悲恸。”
她微微颔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他看,口上却只能客气的说,“有劳大师费心了。”苏璎终于瞧出了端倪,阳信此刻不过十六七岁,会露出如此羞怯的神色,自然是因为瞧见了自己的心上人吧。
只是……苏璎蹙眉,魏国礼法并不如楚国苛责,否则也不会允许孤男寡女独处如此之久。但是,就算民风如何开明,堂堂魏国的公主,喜欢上一个和尚,到底也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
更何况……那个面如冠玉的和尚,似乎也不见得想要回应阳信的感情。一份感情如果不能两情相悦,多半有一个要走的情路坎坷一些,这是苏璎多年来积累的经验,一看便准。但是,反过来说,假若人人感情顺遂白头偕老,那她的红尘阁恐怕也开不下去了。
“施主多礼。”玄礼垂下羽睫,始终将她当做一个寻常的香客看待罢了。
阳信脸上露出落寞神色,一直维持的矜持终于有所松动,然而玄礼已经回过头去,看来是不准备多留了。阳信无奈的笑了笑,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