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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璎。”苏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然而对方低颤的呼声却让女子肩头一震。那分明是子言的声音,可是,他现在的状况,似乎不妙得很。
黯淡的烛光没有发出那种明黄的光,反而带着淡淡的紫色。他步履踉跄的走过来,女子早已忍不住惊呼出声,连忙跑到男子身前伸手扶住了他。风帽之下的面孔果然是子言,带着一种奇异的苍白之色。在紫色的烛火照亮之下,他的神色变得越发脆弱。
“这是……兜率宫炼丹炉内的三昧真火?!”一旦靠的近了,才发现灯笼内的火焰根本不是寻常的烛光,那是一团犹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火光,悬空在灯笼内静静燃烧着。没有一丝热量的火焰,却蕴含着让人咂舌的惊人灵力。
露出在袖口上的手腕有一道骇人的伤疤,即便催动法力凝结了伤口,那一条伤疤却还是固执的留在了对方的手腕上。子言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玉石般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低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着我来。”
“这是用三昧真火强行燃烧空间之后扭曲出来的结界,千万不要迷失在其中,否则很难找到回去的路。”
苏璎低低应了一声,然而眼中依旧满是担忧。用法力强行撕裂空间造成的通道极其损耗法力,而且这个法术唯一能派的上大用场的地方,恐怕就是同来逃命了。
逃命……苏璎伸手按住子言的肩膀,男子立刻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寂静无声的空间内,那一声压抑的呻吟无比明显,“你受了伤?!人间界竟然还有人能让你受伤!”
“先走再说。”男子皱眉,一把抓住苏璎的手腕,一路往黑暗深处急行而去。那一盏孤灯宛如在黑暗中飘摇的星宿,男子青色的衣角如古松般的苍翠,两人一前一后的在黑暗中疾驰,不过是片刻之间,光亮再次回到瞳孔,苏璎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才敢睁开眼。
那是隐匿在闹市之中的一座小小庭院,院落中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一盆盆的赤胆花像是火焰在虚空之中燃烧,姿势烈艳无比。
空气之中隐隐约约能问道檀香的气味,景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不虔诚信奉佛教。家家户户都虔诚供奉着佛陀法相,难怪满城烟雨,却也有檀香的气息在空中缭绕不散。
子言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一只手按住心口,忍不住低低的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苏璎这才回过神来,焦灼的望着眼前面色苍白的男子。数百年的时间,她从未见过眼前的男子露出如此疲惫的神态。
子言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守护普觉寺的僧侣法力算不上高超,更何况是对上子言更是毫无胜算。原本准备潜入普觉寺中一探佛骨舍利的究竟,谁知道在半途中,在普陀寺内的石塔之中,遇见了守护着曼陀罗大阵的妖鬼。
那样凶猛的恶鬼,连子言都是对手,两相交手,对方借助曼陀罗大阵迫得子言毫无还手之力,只得竭尽全力逃了出来,却不料后背中了对方一掌,身体在刹那间虚弱成这个样子。
苏璎暗暗皱眉,普觉寺可谓人间佛国第一净地,寻常妖魔鬼怪靠近普觉寺已经十分不适,更别说长留此处了。更何况既然是妖怪,怎么可能主持曼陀罗大阵?!
“呵,佛家提倡众生平等,为什么会是妖怪主持法阵又有什么奇怪,更重要的是……”子言修长的手指轻轻扣在长廊上,“我原本从九重天上想起佛骨舍利,原本以为只要用佛骨舍利与你的真身清净琉璃珠互换。用舍利子镇压你体内的邪魔,那么你便不必再受到对方的控制。只是没想到普觉寺那一群和尚虽然无用,里头倒藏着法力高深的妖物。”
想要强行摧毁曼陀罗大阵简直是无稽之谈,子言一开始便没想过和它硬碰硬。原以为只要能够击退主持阵法的人,不让对方将曼陀罗阵施展出来便可,没想到才一踏入供奉着舍利浮屠外围的石林中,栖息其中的妖物就已经察觉出了自己的气息。那一番交手彻底挫败了子言的计划,这样强大的存在,更仰仗曼陀罗阵互相辉映,自己根本没有得手的可能。
苏璎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对方背后一个纤细的手印,那手印大概和自己的一般大小,由此可得那守护阵法的应该是个女妖,无波无澜的印在子言的背后,看似毫无异样,然而那一击却将已经身为上仙的子言击退,而且迟迟不曾痊愈,普觉寺中栖息的妖怪,只怕背后的来头也是不小。
如果坚持要用佛骨舍利来与自己交换,那么他们要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苏璎倒抽了一口冷气,此刻才看见对方背后一个纤细的手印,那手印大概和自己的一般大小,由此可得那守护阵法的应该是个女妖,无波无澜的印在子言的背后,看似毫无异样,然而那一击却将已经身为上仙的子言击退,而且迟迟不曾痊愈,普觉寺中栖息的妖怪,只怕背后的来头也是不小。
如果坚持要用佛骨舍利来与自己交换,那么他们要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子言含笑看着她:“苏璎,你是在为我害怕么?”
女子怔了怔,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半晌,才低低的说道:“子言,你没有必要牵扯进这件事里。”
男子摇了摇头,伸手拂去她如水长发上飘落的赤胆花瓣:“我用了上百年的时间来寻找你,阿璎,你不知道在横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到底有多么开心。”女子的肩头微微一颤,有些痛苦的皱紧了眉头,然而子言像是毫无发觉一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当年我不该在九重天上和你起了争执,否则你也不会一怒之下离开天宫,这些年来我时时自责,在找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在想,多好……多好,我可以带着你回到九重天宫,就像是从前一样。”
苏璎静静叹了一口气,这样旖旎而温柔的语气,此刻挺像就像是落花坠落满地发出的簌簌声响,纵然美妙,却已经再也让人感觉不到哪怕一丝丝的震动。
“可是子言,这数百年的时光,我并不觉得,是一种折磨啊。”苏璎叹息了一声。
“红尘之中,一叶障目。”子言的声音渐渐变得冰冷,一字一句的说道:“苏璎,你如今被邪魔附身,才会执迷与红尘中的幻觉。九重天阙,才会是你最后的归宿。”
“是么?”苏璎的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然而抬起头看见男子铁青的面孔,苏璎并没有再继续争执下去。
“必要时刻,是否可以向宋公子求助?”安静的室内,一灯如豆,颐言不知道鼓足了多少勇气才敢说出这句话,然而话音才堪堪说出,却看见白衣的女子手中的犀角梳轻声一响,竟然无缘无故的从中碎成了两截。
苏璎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手中的梳子,面无表情的将断梳随意的弃在一旁,淡然说道:“阿言,已经丢掉的东西,就算再捡回来,也已经没有从前那样好用了。”
颐言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只怨自己闲来无事,不该多嘴再说这些。有些事情,旁人觉得可惜,但是到底不曾亲身经历,彼此在计较怎样的得失,有着怎样不能与外人说起的纠葛,这些东西,旁人又怎么会轻易明白。关心则乱,或许是自己乱了方寸。
一方圆月般的镜子照出女子如画的眉眼,一颦一笑,都熟悉的已经能够在心里描摹出来。苏璎细长的手指悄然勾勒自己的面颊,眼中隐隐有着倦意。凡尘中的女子,据说因为害怕衰老,日日对着镜子中如花的容颜感慨。但是,即便是不会衰朽的容貌,不过是空自绽放的花朵,飘零落地,也不会得到任何一声叹息。
苏璎握着手中那方未完工的锦帕,上面还别着一枚寒光闪闪的银针,一线绿色犹如春日和煦春风吹起的柳枝,兀自在风中摇晃着。女子手指微动,一个小小的漩涡便在空气之中缓缓流动起来。那是道教的五鬼搬运之术,练到大神通可以趋势五鬼搬运山河。这是苏璎用法力维持的空间,在悄然闭合的漩涡飞速的吞噬了半边锦帕的时候,女子的唇角竟然无声的上扬起来。
兼渊在听闻此事之后,第一个念头会不会是阻止自己呢?
佛道所各有争论,但是圣物便是圣物,佛骨舍利是信仰者的念力所在。一旦舍利被邪魔入侵,这个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谁也不得而知。更何况普觉寺有曼陀罗大阵守护,微尘等身,花叶菩提,想要强行闯进普觉寺的人,从来无人能够全身而退。佛家不嗜杀生,往往一困便是上百年,一身修为全被曼陀罗法阵化去不说,百年幻影折磨,轮回转劫,不知生生让多少人发了疯。
佛骨舍利镇压着普觉寺中多少的邪魔外道,稍有不慎,那么最后祸害人间的可能就不仅仅是寄居在自己躯体内的将夜了。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这一切,当真值得么?
灰色的漩涡迅速的吞噬了那一方未完成的锦帕,女子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将清秀的面孔深深埋进枕头之中。
一夜东风,蝉鸣寂寂。
黑暗中沉睡的女子陡然间睁开了眼睛,原本平稳的呼吸不可察觉的急促起来。窗外清亮的月光投射在木格子窗上,在床前投射出粼粼交错的水面幻影。暗影之中,一个戴着银色半边面具的男子微笑着凝视着白衣的女子,一双黑色的瞳孔内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那是……苏璎缓缓坐起身子来,原本浅浅的睡眠被手臂上陡然传来的炽热疼痛所惊醒。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捂住自己的手臂,那上面,红线像是快要破裂一般,几乎要露出白皙皮肤下狰狞的血肉。下意识的看过去,扭曲的弧度像极了孩子无知无觉的笑容。
七十二章
“将夜。”几乎是呻吟一般,苏璎喃喃的说出了对方的名字。就像是被召唤出的梦魇和魔兽,对方露出了白如玉石般的牙齿,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小心,子言在外面。”
苏璎一怔,下意识起身往窗外探了一眼,却看见布衣的男子落寞的站在赤胆花中,手边摆着几个已经空了的酒壶。他很少这样不加节制的饮酒,这一刻,似乎是在刻意的纵容自己。苏璎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道:“他从前不是这个样子。”
将夜的唇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烟雾一般的身躯无声无息的靠在苏璎身侧,与她并肩看着窗外长身玉立的男子:“他在担心你,你可别说自己看不出来?”
苏璎沉默下来,隐隐有夏日蝉鸣声声,在夜晚听上去少了白日的聒噪,竟显出几分凄厉来。夏日的燥热在景国似乎并不像是魏国一般肆虐,但这一刻,女子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心冷。
赤足踩在地面的冰凉一点点蜿蜒而来,女子低低笑了一声:“如果这一次能够得手,用佛骨舍利将你镇压在浮屠塔下,你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有闲情逸致了吧?”
“是么。”黑衣的男子笑了起来,眼中却清冷的像是一点透明的琉璃罢了,丝毫看不出半点异样的情绪:“坏人有时候做久了,也是会觉得腻味的。如果这一次你真的能够让我好好睡一觉,听上去也不错不是么?”
苏璎嗤笑了一声,邪魔便是邪魔,如果有朝一日魔也会觉得疲倦,那这个世界,大概是连一丁点的生气都已经找不到了吧。
“你不信我们会得手?”苏璎冷冷看着对方。
他慢慢的转过脸来,看着普觉寺方向的出神:“你可知道佛骨舍利下面镇压的是什么地方,幽冥血河,修罗血海。如果妄动佛珠,谁知道那下面会出来什么东西?”
苏璎似笑非笑的轻叩着锦被:“你这是在威胁我么?”女子轻轻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你想借我的躯壳重生,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