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霈儿不假思索地回答:“男孩子不能欺负女孩子,我不能欺负丫丫妹妹。”
小晚听了,骄傲地继续给儿子剥虾,本想向丈夫嘚瑟一番,却见他眼眸稍稍一暗,她轻声问:“儿子说的这些话,你不高兴?”
“怎么会,他这样乖。”凌朝风说着,将一大块肉夹给儿子道:“要好好记着,长大后更要说到做到。”
小晚觉得丈夫似乎有心事,饭桌上没再提,便想着之后再问不迟。
吃过饭,霈儿下去找彪叔玩耍,凌朝风在桌前写信,小晚抱着霁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忽而听得楼下的笑声,接着就有人脚步重重地下楼去了。
“这几个客人,还真吵闹。”小晚说,“那位公子瞧着衣冠楚楚,怎么手下的人,都好像市井混混似的。”
凌朝风不以为然,将书信收好预备明日托人寄出,走来从摇篮里抱起霏儿,夫妻俩一道逗着孩子,说起皇后娘娘敦促各地衙门乡绅筹建女学的事。
如今由朝廷出资牵头,鼓励地方乡绅富贾捐资,建办学堂,家家户户都可以将适龄的女孩儿送入学堂认字念书,且不用花钱。
白沙县的女学正在筹备,估摸着来年开春时,就能正式开班,凌霄客栈为此捐了二百两银子,县太爷十分感激。
“那学堂是供穷人家的女孩儿去念书的,皇后娘娘本意或许是希望各地学堂私塾能不分男女一并收学生,但各地民风不同,有些七岁不同席之类的规矩约束。”凌朝风说道,“所以才特地开办女学,只供女孩子念书。”
小晚感叹:“娘娘真好,事事处处都为天下着想。”
但是凌朝风说:“这件事在我们白沙县尚好,其他地方并不顺利,一则乡绅富贾不乐意出钱,这自然不能勉强人家,再则就是地方风俗,很多地方,不允许也不鼓励女孩子识字念书。”
小晚道:“我听村里的人说,我娘是认字的,还常常帮人写信念信,我亲娘若是活着,我一定也会念书。不过许氏从前,也不让文娟念书,说白花钱。”
凌朝风道:“那些不让女子念书识字的人,就是怕女人家读了书懂道理不好驯服,他们不把女人当人看,他们要求女人家,像牲口似的听话顺从。”
小晚严肃了神情:“相公,将来我们的霏儿,一定要和哥哥们一道念书,做个有主见有学识的姑娘,别像我似的什么都不懂。”
凌朝风欣慰地说:“晚晚,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此时,霏儿在爹爹怀里哭了,小晚笑道:“小丫头,是不是知道将来要和哥哥们一样念书辛苦,你不乐意了?不乐意也不成,将来不好好念书,娘要打你屁股的。”
一面说着,便放下儿子,来给女儿喂奶换尿布,凌朝风将替换下的尿布等送到楼下,顺便带着霈儿上楼去睡觉,才刚走上楼,刚才出去的几个人就回来了,一股刺鼻的香气扑来,三四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咯咯笑着随他们站在门前。
同行以为老妈子,倒是谨慎,向着凌朝风福了福:“凌掌柜,这几位爷买了姑娘们的钟,要在这里过夜,我们知道凌霄客栈规矩大,您若是不答应,还请您和这几位爷说道说道,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可不能得罪客人。”
云蓬房里,那个面貌楚楚的男人走出来,皱着眉头将楼下的女人打量,指着其中一个黄衫女子,勾了勾手指头。
这些姑娘见过无数男人,自然知道楼上的人要她做什么,她扭着柳条儿似的腰肢就往门里走,抬头一见凌朝风的双眸,却是唬住了。
霈儿已经往楼上去,小晚听得动静出来张望,刚好接儿子,却是因此,叫二楼的男人看见了三楼的美人。
若说白日里见的素素,是清秀可人的村妇,此刻见到小晚,男子已是看直了眼。
没想到这荒郊野岭的客栈里,竟是藏了这般如珠如玉之人,他一时将那黄衫妓…女也忘记了,走上前来,想要仔细看看小晚。
但是小晚已经带着霈儿转身回房,压根儿没见到这里的光景,楼下凌朝风目光如炬地瞪着他,按捺着心中的恼怒。
“没听说过客栈还管这闲事,你若是要加钱,我们家大爷自然不少你的。”那家仆凶神恶煞地,招摇着,“你最好客气些,不过是招几个花姑娘来,又不碍着你什么。”
凌霄客栈从来不允许住客招ji,自然也极少发生类似的事,彪叔和张婶从后厨出来,都是紧绷着脸,一脸拒客之态。
然而他们不是嫌ji女脏,这客栈的屋子里,死过的人都不少了,怎么会嫌弃几个女人,只是客栈并非花楼,不是供男人欢爱的地方,就没这规矩。
万花楼的老妈子,也是知道凌霄客栈在白沙县的地位,可她们开门做生意,不能得罪客人,于是聪明的把事儿往客栈推,让那些人冲着凌朝风去。
“走吧!”不料,两边僵持不下时,楼上的男人却开口了,“庸脂俗粉,看着恶心。”
他见了小晚,念念不忘,如何还能将几个涂脂抹粉的ji女放在眼里,一时兴致全无,就想着如何能将小晚一亲芳泽。但是他也不傻,多半已是明白,楼上那小娘子,是这客栈掌柜的妻子。
那几个家仆,悻悻然放几个花姑娘走了,老妈子知道凌霄客栈不好惹,不愿生事,立刻带着自家姑娘离开。
他们骂骂咧咧地上楼去,伺候自家公子休息后,扫兴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凌朝风将店门关了,熄灭了楼下的灯火,举着烛台一步步走上来,却见北面最那头的屋子的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刚才外头的情景,后来的那个男人一定都看在眼里了,他会怎么想?
凌朝风的心一沉,而他,该如何抉择?
回到房里,小晚问底下出了什么事,听闻是住客将万花楼的花姑娘找来了,唏嘘不已,但是凌朝风见霈儿他们都睡着了,便对小晚说:“明日一早,我让彪叔送你去白沙村,你到素素家里住几天。”
小晚笑道:“你怕他们欺负我?”
凌朝风摇头:“怕是店里,要出人命。”
小晚心头一紧:“这怎么说的?”
凌朝风轻轻叹:“还是霈儿失踪那几天,我去邻州找他时,听说的事。”
正文 260 大齐律法
夜色深深,客栈二楼北面尽头的屋子里,被凌朝风收留的那个男人,正贴着门坐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刀柄上紧紧缠绕的,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的丝帕。
昏暗的烛光里,能看见他手背上青筋凸起,仿佛用尽全力抓着刀柄,幻想着将这把刀,插入谁的身体里。
眼泪从他的面上滑落,只见牙关紧咬,怒目圆睁,浑身都战栗在仇恨之中。
三楼卧房里,小晚收拾了一些霏儿霁儿的尿布,自己不过带了几件替换的衣裳,再有霈儿的小袄子小帽子,一切都准备齐当,明日一早拿着就能走。
霈儿今晚能和爹娘一起睡,本是兴高采烈地要和娘亲腻歪,但见娘亲收拾东西时一脸凝重,他不敢造次,乖乖地躺在床上,凌朝风见儿子懂事,自然多疼他些,讲了故事哄睡。
小晚回到床边时,儿子已经睡着了,凌朝风敞开被窝,将她拥入怀里,小晚踏实地窝在丈夫怀中,许久后忽然道:“相公,帮帮他吧。”
凌朝风颔首:“我自有分寸。”
小晚问:“我若留下,能帮什么忙吗?”
凌朝风不语,小晚再问:“相公,我可以帮忙吗?”
“可以,但你不行。”凌朝风应道,“这件事的结果,必定会惹出很多麻烦,我们唯一能帮忙的,就是放他走。”
眼下的情形来看,小晚能帮忙的事,就是牺牲色相,试问哪个男人愿意让自己的妻子去做这样的事,凌朝风不答应,觉决不允许。
“我听你的。”小晚道,摸了摸相公的胸膛,“你也要小心。”
如此,隔日天一亮,小晚就带着霈儿和一双奶娃娃,跟着彪叔去了白沙村,素素见她来且要住下,惊讶地以为她和掌柜的吵架了离家出走,小晚笑道:“你瞧我是有胆子离家出走的人吗?”
素素不安地问:“难道昨天来的客人……”
小晚比了个嘘声:“回头再和你说。”
客栈里,彪叔赶回来时,那家的几个仆人正嚷嚷着要吃早饭。
他出门前就预备好了粥米小菜和干粮,可这样的食物在那位公子眼中,却是粗鄙之物,皱着眉头似乎难以下咽,他的下人便是吵吵嚷嚷地逼着张婶再去做饭。
但角落里的八仙桌前坐着的人,默默无声地吃下面前的食物,大口大口地,一滴不剩地喝光了米粥,馒头屑都舍不得落下一点。
凌朝风从后厨拿来几件点心,本是从镇上买来,预备过年时给霈儿吃的,那公子瞧着这些点心模样精致,总算动了动筷子。
但是凌朝风转身时,却听他问:“怎么不见贵店内掌柜,昨夜三楼那位小娘子,可是你的妻子?”
凌朝风淡淡道:“内子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去了,昨夜惊扰了公子,还望包涵。”
“回娘家……”男子显然很失望,讪讪一笑,拨动了几下筷子,便吩咐身边的手下,“去镇上看看,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再到码头问一声,船到底修好了没有。”
几个仆人领命而去,此刻,角落里的那个人也吃完了。
他端着碗碟离座走来,这本是不需要他做的事,凌朝风目光犀利,便是看见了他藏在盘子底下的短刀。
他眉头一紧,走上前拦住了那人,一手客气地接过盘子,另一只手,竟是轻而易举地卸下了他手里的短刀。
男人徒然一惊,额头上汗如雨下,瞪大眼睛盯着凌朝风看,凌朝风冷然道:“去送死吗?”
声音很轻,只有面前的人能听见,他不由分说地夺走了男子的短刀,径直往后厨去。
男人茫然地杵在店堂里,惹来那些仆人的不满,说他一副穷酸相看着碍眼,把他哄到了角落里。
再后来,这群人发生了争执,原来做主子的想要去镇上逛一逛,可仆人们分为两派,一边是遵照家中人的叮嘱,不让公子去街市上抛头露面,另一派则是哄着公子哥儿,愿意陪他去逛一逛,一番争执后,那男人潇潇洒洒地走出去了。
桌上的饭菜几乎没动过,彪叔骂他们糟蹋粮食,愤愤然地收走了碗筷,可却见那个老实人跟着他一起往后厨走,彪叔拦下道:“后厨重地,客官,你进不得。”
那人急得眼睛发红:“我、我想找你们掌柜的。”
凌朝风从后门走进来,淡淡地说:“我在这里。”
那群人从前门走,熙熙攘攘地往白沙镇去了,凌朝风和男子站在后门,能看见他们的身影。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响越来越远,但男人捏紧拳头骨骼的声响,不绝于耳。
“你把拳头捏碎了,还怎么拿刀?”凌朝风伸出手,将短刀递给他。
他着急地伸手就要来拿,可是凌朝风稍稍一闪,他就扑了个空,他再要来抢,凌朝风背过拿刀的那只手,另一只手,三两下就把他制服了。
“凌掌柜,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被束缚的人,挣扎不开,着急地说,“放开我,放开我。”
“该是我问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