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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叔应着,凌朝风便上楼去了,他扯下另一只鸡腿塞给二山吃,一面舔了舔手指,看着只啃馒头的小晚,与妻子对视了一眼,张婶便凑在小晚耳边轻声说:“这桌上都是猪肉鸡肉,炒菜的油也是我们自己榨的花生油,可香了。”
小晚抬起迷茫又害怕的双眼,张婶温柔地说:“咱们店里不杀人,也不卖人肉包子,你别听外头的人瞎说。好孩子,吃吧。”
“婶……咳咳……”小晚心里委屈,又想开口说话,不想把一口馒头噎在咽喉,憋得原本苍白的小脸儿红得发紫。
“慢点儿慢点儿。”张婶连忙给她盛了一碗汤送下去,“你看你只吃馒头,能不噎着吗?”
听见动静,凌朝风在二楼稍稍探出身子往下看,便见张婶抚摸着穆小晚瘦削的背脊,而她犹犹豫豫地,终于往嘴里送了口菜。
隔着一层楼,都能看见她眼睛一亮,精神大振,身上又透出了昨天雄赳赳冲向白沙镇时的气息。
正文 007 这戒指不是我的
彪叔做的饭可好吃了,饱餐一顿的小晚,越发有了精神和力气,干活时脸上都是美滋滋的。
凌朝风下楼预备去码头迎接官船时,正遇上小晚抱着一大摞替换下来的床单枕巾,她和张婶笑眯眯地走过来,可一见着自己,立刻收敛笑容放慢脚步,低着脑袋躲在张婶背后。
楼底下,二山拿着马鞭已在等候,凌朝风大步而去,只听得外头马儿嘶鸣,接着便是利落迅疾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我们干活儿吧。”张婶对出神的小娘子说,“太阳落山时,客人就要来了。”
小晚连忙跟上,两人在后门外的井水边洗床单枕巾,洗到一半时,彪叔给送来俩大苹果。
彪叔把大的给了小晚,小晚想要吃小的,推辞之间,再次露出了手腕上的伤痕,而先头干活时,张婶就瞧见了。她伸手想看一看,小晚躲过了,捂着自己的衣袖,垂下眼帘吃苹果。
“甜吗?”
“嗯。”小晚轻声说,“我很久没吃过苹果了。”
张婶摸摸她的脑袋:“慢慢吃。”
小晚没有多话,有的吃她便吃,将来离了这里,怕是再也吃不上这些好东西。虽然婶子是好人,彪叔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坏……可是她害怕凌朝风,她怕凌朝风打断自己的腿。
吃完苹果,先洗手再洗衣服,小晚又看见玉指环,却是在水里也摘不下来,她伸手问张婶:“婶子,这戒指,昨夜我就戴着了吗?”
张婶摇头:“不知道呀,怎么了?”
小晚说:“这戒指不是我的,我也摘不下来。”
张婶伸手帮她,果然摘不下来,找彪叔挑了些花生油抹上,也是摘不下来。漂亮的小娘子,一双手却不怎么样,像是生过冻疮,关节有些肿大,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才摘不下。
“昨晚洗澡时,我就戴着了吗?”小晚问。
“你要问掌柜的才行。”张婶捧起洗好的床单准备去晾晒,很自然地说着,“是掌柜的给你洗的澡。”
小晚呆滞地看着张婶,张婶奇怪地看着她,半晌才明白过来,尴尬地问:“你不知道?”
那之后,小晚躲在楼上,坐在楼梯口一动不动,彪叔夫妻俩忙进忙出的,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小娘子就像石雕似的定在那儿,可怜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目光是死的。
但眼下,容不得他们来照顾小晚,暮色徐徐降临,轰隆隆的马蹄声车轮声便近了。
“孙大人要到了。”张婶在楼下对小晚说,“你回屋子去吧,他们人多,没什么事不必出来。”
小晚一怔,听见门外像是有好多人的动静,这才从楼梯上站起来,回到了她的“婚房”里。
刚合上门,就听见银铃似的笑声,她好奇地从门缝里往下看,但见粉面红唇的年轻妇人摇曳婀娜地走进来,她衣衫华丽身姿妖娆,团扇掩面娇然笑:“老爷,咱们就住在这破地方?”
“休得胡言。”跟进来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男子,衣冠楚楚,小晚也不认得那是不是官袍,不过他们这小地方,还真是从没见过这般华丽的人物。
再跟着,便是凌朝风,他一身天青色的长袍,气质清朗,可是一进门,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忽地一抬头,和小晚的目光对上了。
小晚心里一哆嗦,忙躲了起来。
楼下笑声阵阵,小晚心里咚咚直响,眼睛里没出息地跑出泪珠子,她抬手一抹,双臂抱着胸口沿着墙壁蹲了下去。
“娘,我怎么办?”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被人看光了身体,凌朝风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给自己洗澡呢?
“晚儿。”张婶突然在门外喊她,一天下来彼此已经熟悉,小晚恳求张婶不要喊她内掌柜或是新娘子什么的,婶儿便这般唤她的名字。
“掌柜的叫你下去做事。”张婶隔着门说,“人太多,忙不过来。”
正文 008 银子,银子!
小晚勉勉强强跟着张婶下楼,她直接去后厨打下手,不肯到大堂里见人。只晓得外头热热闹闹,那位年轻的夫人不知有什么高兴的事,总是在笑,一声声“老爷老爷”地喊着,柔媚无比,酥麻入骨。
张婶进厨房拿菜时,偶尔和彪叔嘀咕几句,小晚不爱多管闲事,只专心致志地洗碗洗菜。
“彪叔,好久不见。”忽然有一把温柔的声音响起,便见一位气质稳重、模样得体的夫人缓缓走来。
她瞧着不似方才那位年轻,仿佛和孙大人差不多年纪,和气地说着:“不必忙这么多菜,老爷来,只是来见见故人,叙个旧。”
彪叔张婶纷纷向这夫人作揖,道着:“给孙夫人请安。”
“客气什么,没有凌掌柜和你们,哪里来的孙夫人。”她目光瞥向小晚,笑道,“店里新来的小丫鬟?”
张婶想要解释,可小晚不愿别人知道她和凌朝风的关系,便抢先道:“孙夫人吉祥,我是客栈新来的丫鬟。”
彪叔和张婶看看小晚,夫妻俩有默契,都不作声。
孙夫人走来,摸摸她的脑袋:“长得真水灵,模样这样乖巧,定是个好孩子。”
不多久,孙夫人便走了,小晚似乎明白,那位孙大人有两房妻妾,不过她对别人家的事不感兴趣,现下依旧满心想着,如何解决自己和凌朝风的婚事。
入夜后,店里终于安静了,孙大人和妻妾住在二楼客房里,随行的侍卫仆人则在大堂里打地铺,他们没资格和主子平起平坐,即便客栈里还有很多客房空着也不成。
“晚儿,你把热水送到云莱房,孙夫人那间屋子。”婶儿吩咐小晚道,“店堂里都是些粗汉子,我来应付他们。”
小晚记得二楼每间房门外都挂着门牌,每间屋子都有名字,虽然笔画特别多,她没几个认得的,但是云这个字她认得,便硬着头皮捧着热水上楼来,照着“云”字找去。
偏偏孙大人和二夫人住的那一间,叫“云蓬”,小晚站在门前辨别“云”字,便听得里头娇…声迭起,柔媚的女声像是在求饶,又喊又叫“老爷不要……啊……老爷,我受不住了,老爷……”
“你在听什么?”忽然,热热的气息喷在耳朵里,小晚一哆嗦,差点摔了手里的水盆,但凌朝风接住了,一手端着盆,一手拽着小晚,把她从靡靡之音里拖出去。
小晚又不是傻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那声音毫无疑问,就是在行房事,这本是夫妻之间最寻常的事,她后娘也经常叫得吓死人……
“端进去,这里才是孙夫人的房间。”凌朝风冷冰冰地说。
小晚颤颤地再次接过水盆,尽量不触碰他的手,但是刚才被他抓着胳膊,这会儿还稍稍有点疼,凌朝风的力气真是巨大无比。
“送了水就回房,没你的事了。”凌朝风说着,绕到对面,从那边的楼梯上三楼去了。
小晚松了口气,敲开了孙夫人的房门,端着热水进门时,却见孙夫人匆匆擦掉了眼泪,她让小晚把水盆放下,随手便赏了她一块碎银子。
出得房门,小晚捧着碎银子两眼放光,心里一个激灵,蹬蹬蹬地跑到三楼,迎面遇见凌朝风,凌朝风蹙眉愠怒:“有客人在,你跑什么?”
“银子,银子!”小晚稀奇地举着那块碎银子,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挣到银子,她激动地问凌朝风,“这够两吊钱吗?够吗?”
正文 009 这不是黑店是什么?
“回房睡觉。”凌朝风目光清冷。
“我要还你钱。”小晚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碎银子。
凌朝风只是稍稍皱眉头,眼前的小人儿就哆嗦了,他道:“你要拿真金白银还给我,一次称足二两或是两吊钱三千文,零散的不收,不然就老老实实按工钱算。”
说罢,男人就往前走开了。
小晚听明白了,她手里的碎银子不够两吊钱,可是今天一整天,店里都没有半个客人,下回难再遇见有人愿意打赏她,她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两吊钱?又或者……
“凌掌柜……”小晚跟上来,轻声问,“我的工钱是多少?”
“一个月二钱银子。”凌朝风停下脚步,“扣掉吃住,剩下一钱银子,你做够一年零八个月,就还清了。”
一年……零八个月?
小晚呆若木鸡,这不是黑店是什么?
凌朝风走开了,三楼就两间屋子,一间是他们的“婚房”,现下小晚住着,再一间是凌朝风的屋子。
刚走到门前,身后的人便追上来说:“若是孙夫人能给我二两银子,我一下子都给你,我是不是就自由了?”
凌朝风漠然转身:“还清钱而已,你在想什么?”
什么?小晚听糊涂了。
凌朝风像是有些生气:“店里有贵客,你立刻回房,不要惊扰客人休息。”
小晚双眼泛红,鼓起勇气说:“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去找我爹,我又不认识你,也没招惹你,凭什么强迫我嫁给你,你这样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你凭什么把我圈禁在这里?”
娇小的人,气得大喘气,胸前起起伏伏,努力瞪着人,可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漂亮可爱,再怎么努力,也撑不出半分气势。
凌朝风微微俯身,凑到了小晚面前,那么近,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小晚慌地朝后退了两步,却被男人单手捉了回去。
“店门敞开着,你想走随时都能走。”
“你骗人,你说会打断我的腿。”小晚扭动身体,她不喜欢被凌朝风搂着腰。
“不被我找到,你就自由了。”凌朝风微微一笑,“被我抓回来,就打断你的腿,你可以赌一把。”
小晚全身紧绷,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湿润,像是含了泪水,半天才颤颤的憋出几个字:“我不赌……”
她好委屈,抽噎了一下,又倔强地不肯哭。
凌朝风松了手,呵斥:“回去睡觉。”
小晚瞥了他一眼,满身的不服气,可她没本事,只能白白被欺负。慢吞吞地挪向“婚房”,看见门上的大红喜字,回眸见凌朝风还盯着她,便似故意挑衅,一把扯掉喜字,煞有架势地摔门进了房。
凌朝风微微摇头,也将房门合上,但很快楼梯上就传来脚步声,很轻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