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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默默无言的又走了几步,雪下得更大了。
裴叔度鼓起勇气,试探问道:“师妹,不如咱们一同回到天山去吧。这里的消息,你可以托长孙泰带回去给天后。师父对你的期望很大,希望你成为她的传人。在天山咱们可以切磋剑法,你也可以时时看到李逸。”
武玄霜听到“李逸”的名字,身躯突然颤抖,凄然说道:“不,师兄,我不愿意再见他了。我,我决定回转长安!”裴叔度怔了一怔,向道:“现在?”武玄霜道:“不错,我不想等至明朝了。你给我向几位老前辈告罪吧!”突然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直向前行。
裴叔度呆滞的看着她的背影,在雪地上冉冉而没,他没有追她,他知道追也是追不回来了。他更知道,师妹对李逸实是有难以忘怀的感情,她这样匆匆的走,正是由于她对自己这份感情地害怕。这一瞬间裴叔度感到冷意直透心头,他在风雪中悄然凝望,在荒野中独自站了许久许久。
到他回转那猎户的家中,已差不多是中午的时分,李逸早已醒来,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武玄霜已经走了,他的心灵也好像麻木了,裴叔度没有说,他也没有问。
长孙泰道,“敏儿刚才在梦中还叫着他的妈呢!”李逸低声说道:“好,我去哄他,说是他妈妈和他的姑姑一同走了。你将壁妹已掩埋了吧!”长孙泰叹口气道:“这孩子真可怜。这样也好,过一年再告诉他。也好在有现成的棺材!”长孙泰抱起妹妹的尸体放入棺中,想起自己远道而来,见着了妹妹的面,却不能和她说一句话,禁不住又洒下泪珠。他怕惊醒甥儿,强自抑制,不忍哭出声来。
三日后,山谷里起了一座新坟,这座新坟当然没有突厥大汗所建的那座宏丽,但却是李逸亲自为他的妻子营造的;墓碑上有他手刻的“爱妻长孙壁之墓”几个大字。长孙壁泉下有知,也应当瞑目了吧?
李逸的身体已经复原,他心灵上的创伤却是永远不能复原了,长孙泰伴了李逸三天,帮他料理了妹妹的后事,他深深感到李逸心中的哀痛,他本来还想多伴李逸几天的,但为了要回长安覆命,他也不能不走了,两郎舅就在长孙壁的坟前话别。
长孙泰道:“人死不能复生,我走了以后,还望你善自保重,稍节哀思。”李逸默然无语,长孙泰又道:“我这次虽然没有得和壁妹相叙,但从敏儿的口中,我知道壁妹很怀念故国。她常给敏儿讲中国的事情,答应过他将来要带他到长安去玩。”李逸道:“我知道,敏儿小时候一哭,她就常常这样哄他。”长孙泰道:“你也不愿敏儿长作域外之民吧?”李逸叹口气道:“我是不愿回去的了,唉,这八年来她伴我住在荒山,受了许多苦,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对她不住。”
长孙泰问道:“你现在对于天后的看法怎样?”李逸道:“是一个有魄力的女人。但是她用了许多我佩服的人,也杀了许多我佩服的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的千秋功罪,还是留待后世的史家去评论吧。”长孙泰道:“我是佩服她的,她确实把国家治理得不错,最少是比以前的皇帝要好得多。但她也不是没有缺点,她所重用的两个侄儿——武承嗣和武三思就不是好东西。唉,你不想回去,我不能勉强你,但是还有几个你所佩服的人希望你回去的。”李逸道:“谁?”心想:“除了上官婉儿还有谁望我回去?”长孙泰道:“张柬之做宰相你知道么?”李逸道:“听说他是狄仁杰保荐的。”长孙泰道:“不错,幸而有他和狄仁杰、恒彦范等一派正直的大臣,二武还不敢公然作恶,但究竟是朝廷的隐患。就是狄仁杰和张柬之他们希望你回去。”李逸道:“是希望我助他们一臂之力,灭除二武么?”长孙泰道:“正是这个意思。现在天后传位她的儿子卢陵王已成定局,只怕将来难免一场兵变。若是二武得势,你们李家的子孙更无嗟类,相反,若是卢陵王即位,他的手下报复起来,武家的人恐怕也要玉石俱焚。在这样危机重重之下,多几个有见识的人主持大局,总要好些。你难道忍心置身事外,不理你的兄弟亲人,不理玄霜,也不管你的故国遭受劫难吗?”李逸听了他这一番话,不觉心乱如麻。过了许久,但听得他长叹一声,却不说话——
感谢网友海天植字
正文 第二十九回 还乡游子伤灾劫
长孙泰又道:“你知道我很欢喜婉儿,为了婉儿的原故,我也盼你回去一趟。”李逸喃喃说道:“哦,婉儿,婉儿……”这个他小时候最亲密投合的朋友,此刻在他的心上也渐渐淡了,但长孙泰再一次提起了她,李逸仍是禁不住微微颤抖。长孙泰道:“我上一次已经和你说过,她这一年越来越憔悴了,她似有一件很重大的事情要等待你为她决定。”李逸道:“玄霜也这样说过。”长孙泰道:“婉儿等于我的妹妹,我知道你也很爱护她,我不忍见她郁郁而终,她心中有了疑难的事情,要等待你为她解决,难道你竟这样忍心,不肯见她一面。”
李逸长叹一声,仍然不语。长孙泰道:“嗯,你执意不肯回去,我也不敢勉强你。但我希望你在哀伤过后,再仔细的想想。”原来长孙泰正是因为怕李逸哀伤太过,纵不伤身,亦将变成颓废,所以想劝他回国,干一番事业,好让他津神有所寄托。同时也正因为他爱上官婉儿爱得非常之深,明知若是李逸回去,可能对他不利,但他为了令婉儿得到快乐,仍然一再的劝李逸回去。
李逸低声说道:“你的话我会仔细想的。”长孙泰和他紧紧握手说道:“好,那么我现在走了,我希望将来能够在长安和你再见。”
长孙泰走后,李逸神思恍惚,心绪不宁,回到了住所,竟然病了起来。长孙泰的话在他心中激起了极大的波动,国恨、家仇、友谊、爱情、对亡妻的伤悼,对知已友人的期望……这种种爱恨愁烦,好像在他的心上打了无数难以解开的结!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在病中,长孙壁、武玄霜、上官婉儿的影子,一个一个在他心头掠过。对故国的怀念,这是他八年来一直压抑着的,这时候也感到不能再抑制了。回国怀乡的愁思,在病中总是会特别加浓的!
在病中他的儿子很懂事的侍候他,但也屡次向他问起妈妈,盼望父亲的病快些好,好带他到长安去找妈妈和姑姑。他愧对孩子无邪的眼光,也因此而心情更乱!
谷神翁、符不疑、夏侯坚和裴叔度四人本来要回转天山的,也因他耽搁了下来了。在这期间,大汗也曾派过武士到山中搜索,幸而他们掩蔽得好,又靠易容丹之助,几次逃过了搜查,后来武士也没有再来了。
李逸整整病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他把长孙泰的话想了又想,到了第八天忽然有了起色,大家都觉得奇怪,只有夏侯坚明白,李逸的病多半是心病,心病只有病人自己能医。
夏侯坚给吃了几剂培元固本的药,李逸很快的恢复了健康。这一日他忽然对儿子说道:“敏儿,你不是想我到长安去吗?我现在就去了。”
李希敏拍手笑道:“好呀,妈妈和姑姑都在长安,长安有许多好看好吃的东西,爹爹,我也要去。”李逸握着他的小手,柔声说道:“敏儿,你年纪还小,过两年我再带你去,你跟着夏侯公公和裴伯伯,要听公公和伯伯的话。”李希敏有点失望,但他侧着脑袋想了一想,很快又高兴起来,说道:“爹爹你给我向妈妈问好,向姑姑问好。说敏儿记挂她们,请他们快些回来看我。嗯,妈妈和姑姑现在是好朋友了,姑姑给果子我吃,妈妈不会再生气了,是吗?”李逸一阵心酸,几乎滴下泪来,说道:“是的,她们都很疼你,我会替你向她们问好的。”
符不疑邀谷神翁到天山同住,夏侯坚则到南天山与裴叔度隐居,尉迟炯和优云老尼的坟墓都在南天山。夏侯坚愿意陪伴他,李逸将儿子交托给夏侯坚,夏侯坚道:“这孩子很聪明,叔度你教他剑术,我教他读书,孩子你长大了欢喜做什么?”李希敏道:“我想像爹爹一样做一个剑客,也想像公公一样,做一个医生,我学了剑术杀坏人,学了医术救好人,公公,你说好不好?”夏侯坚翘起拇指说道:“好,说得真好!将来公公把本领都传授给你。”李逸忙道:“还不磕头!”李希敏乖巧得很,立即磕头说道:“那么,公公,我要改口叫你做师父了。”夏侯坚哈哈大笑道:“李逸,我和你的师父是好朋友,你师父有你这个好徒弟,我一直非常羡慕,如今我也有一个好徒弟了。我敢夸口,我将来教出的徒弟要比你师父的徒弟好!”符不疑也笑道:“尉迟炯已经死了,你还要赌一口气吗?”本来按武林中的辈份规矩,夏侯坚比李希敏高了两辈,若非夏侯坚先透露出愿意收徒之意,李逸是不敢让儿子拜师的,难得这几位前辈都是非常洒脱豁达的人,丝毫也不拘于武林中的陈规旧矩。
夏侯坚又笑道:“你要学剑术,那还得拜一个师父呀!”李希敏又去向裴叔度叩头,裴叔度连忙摇手道:“这使不得,这使不得!”但夏侯坚已把他双手按住,让李希敏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咱各教各的,理他什么辈份规矩?你怕降低了你的辈份吗?”裴叔度道:“不,那是抬高了我的辈份了。”两个相差一辈的人同收一个徒弟,对辈份低的那个师父而言,他既是和徒弟同一辈份,又和他的尊长同一辈份,所以夏侯坚和斐叔度各说一辞,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李逸心中的高兴更不用提了,将来他的儿子成为一代大侠,一代国手,名满天下,干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远旺于他,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李逸和几位前辈别过,只身回国,回首前尘,恍如一梦。他仍然扮作一个维族猎人,避人耳目。走了几天,这天在草原上单骑独行,忽见前面黄沙滚滚,有一队军马驰来。
李逸登上高地一看,但见族旗委地,马夫离鞍,衣甲不全,军容凌乱,看来竟是一队溃兵。李逸一算行程,离边关已是不远,敢情这队溃兵乃是从前线败下来的。李逸既喜且忧,喜者是中国打了胜仗,忧者是败军无人管辖,沿途抢劫百姓,那是难免的了。
李逸避开途军的方向,走了一程,忽见有几个突厥兵纵马追来,大声喝他停下,李逸人强马壮,本来可以逃跑得了,但他想从这几个突厥兵士的口中打听军情,故意缓缓而行,过了一会,四匹马齐向李逸冲来,嗖嗖连声,冷箭射到,李逸使出接暗器的手法,来一支接一支,那几个突厥兵见他武艺如此高强,不象是个好惹的人,呆了一呆,便想拔马退去,这时双方距离已近,说时迟,那时快,李逸将接来的利箭甩手射出,不射人而射马,转眼之间,那四个突厥兵都跌下马背,在雪地上挣扎了一阵,竟然爬不起来,见他们面如菜色,双目深陷,原来都是饿坏了的,被负病狂奔的坐骑抛了下来,登时头晕眼花,哪里还有力气挣扎?
李逸心中恻然,看其中一个的服饰似是军官,颜容也没有那么憔粹,李逸跳下马来,将他掀起,那军官颤声叫道:“壮士饶命!”李逸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射杀我?”那军官道:“我只是想讨取一点干粮。”原来草原上人烟稀少,往往数十里不见人家,他们饿得慌了,见人就抢,在草原上往来的人,不是猎户就是牧民,最少也贮备有几天干粮,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