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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玩什么?
礼法!
你做的事情合不合礼法?
假如不合,皇帝劳资也等着被喷死吧。
至于一般人,若是染上不忠不孝不义的污名,基本上是没救了。
不同的社会,决定了不同的道路,不同的价值观,必将导致不同的文化,而文化和社会的迥异,必将带来整个生态的剧烈变化。
就好像在自然界,不同的生态圈里,有着不同的生物。
非洲大草原上,狮子是主宰。
在北美大地,美洲虎才是王者。
而在亚洲,老虎才是大哥!
但不管是狮子,还是美洲虎,或者老虎,它们的本质是相同的——一定要吃肉才能活命!
区别只在于,他们的猎物不同,生活方式也不同罢了。
刘彻凝视着空荡荡的大殿,仿佛在那空旷之地,一头三首怪兽,正阔步向他走来。
这怪物的每一个头颅上,沾满了鲜血,强劲有力的爪牙下,尸骨累累。
它的每一个头颅,都是那么的恐怖、可怕。
穷尽古往今来一切神话传说,所有奇谈怪志,也找不到比它更可怕更疯狂的怪物了。
无可名状的头颅上,血盘大口已经张口,人间的所有罪恶,都在它的口腔里化作酸液,将一切美好和道德腐蚀的一干二净。
它缓缓走到刘彻身边,然后……
这头足以摧毁世界的怪兽,温顺的低下它的三个头颅,如同哈巴狗一样的摇尾乞怜。
刘彻的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这也是东西方的必然不同。
在西方,孱弱的皇权和一盘散沙一般的领主贵族,从来都没有统一过,所以,他们可以资本为王,他们的国家甚至都可以是“伪装成国家的财团”。
而中国,从远古至今,都是皇权的天下。
尚书说:夙兴夜寐,以事一人。
诗经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所以,在中国,一切牛鬼蛇神,都只是权力的宠物而已。
在中国,永远是权力控制资本,资本想要骑到当政者的脑袋上?
呵呵……
说句直白点的话,在中国,连资本家的命都是当政者的私人财产,还想作威作福?
做梦去吧!
刀枪剑戟会教你做人的。
这就像西方的资本再强大,也不敢挑战那个上帝,也不敢说自己不信上帝。
米帝历代大统领,谁敢不伪装一下自己是个虔诚信徒?
微微看着这头怪兽。
刘彻伸手拨弄了一下它的毛发。
每一根都沾着血与泪,甚至还有亡魂在其中哀嚎。
即名为资本,则注定逐利;既号为宗族,则必定霸道;既化身为礼法,则肯定冷酷。
我来到,我看见,我征服,我毁灭,我建设!
随着刘彻的拨弄,它的三首巨头,分别点亮无数颗血红的复眼。
每一只眼睛,都象征着它的欲望和诉求。
只是这些眼睛,现在都还隐藏在朦胧之中,看不真切。
但,有那么几只,现在刘彻已经认出来了。
贪婪、残酷、征服、吞并还有奴役……
这些都是西方那头怪兽未来的特征。
只不过,在中国的这头怪兽身上,这些特征的表达方式很可能会改变。
最重要的是……
既然东方的怪兽,已经在孵化了。
那么,等它真的出生。
那么,这个世界,这个地球,必将被它主宰。
因为,这个地球,只能容得下一头这样的怪兽!
一旦它出生,它为了生长发育,会吸取整个世界的养分,最终榨干一切,使得其他竞争者胎死腹中。
就像后世那头怪兽一般。
只有它存在。
余者,早已经七零八落,凋落成为腐泥……乃至于,连它附身的民族和文化,也消亡殆尽。
这就是这种怪兽的霸道之处。
唯我独尊,独我能存。
后世的地球,便是最保守的地区,也被它侵袭和控制。
微微挥手,这头怪兽从刘彻眼前化作虚幻泡影,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来,走到殿外,凝视着这个世界。
刘彻知道,他必须给这头怪兽,套上几个枷锁,免得它因为太强大,而毁灭一切。
因为他很清楚,事实上,后世的大部分战争,背后都是因为资本在作祟。
一战如此,二战如此。
错非蘑菇镇压世界,三战恐怕早就打起来了。
“给朕传召廷尉及诸持书御史来见朕!”刘彻淡淡的吩咐一声:“告知廷尉,朕要听自吕后以来,汉律之中‘公室告’及‘非公室告’的所有律令,还要请持书御史们为朕讲解每一次变化的故事……”
“诺!”汲黯闻言,连忙恭身拜道,但心里面却满是不安。
因为,在汉室,皇帝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想要听别人,特别是掌握相关职能的官员讲故事。
一旦这样做了,那就表示,皇帝打算对此进行改革。
打着历史上的故事的旗号,予以调整。
而在现在的汉室,掌握了整个司法和审判体系,乃至于司法解释权利的人是法家。
掌握了司法的法家,近些年来,已经开始肆无忌惮的修改法令,以期符合自己的价值观。
法家做的这些事情,动静不大。
通常只改动律法里的几个字,甚至连字都不改,只是调整文字的先后顺序。
甚至,只是加一个标点符合进行区别。
但,他们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整个汉律到现在,都已经越来越让人不舒服了。
而现在,天子要听的又是“公室告”和“非公室告”这样的事情。
这让汲黯真是惶恐不已。
你要知道,在秦汉两代,公室告和非公室告,就是贯彻始终的两个司法名词。
前者,大抵相当于后世的公诉。
由国家、官府进行控告。
但后者,却不是民事诉讼。
而是法律规定禁止诉讼的内容。
譬如,臭名昭著的两不听之一的“子告父母、妾告夫、奴婢告主,皆勿听而弃告者市。”
子女告父母,妻妾告丈夫、奴婢告主人,官府都不会受理,假如一定要告,那原告就要被判处弃市之刑。
但事实上,这公室告和非公室告的关系,远非字面意义理解的这么简单。
作为空前繁荣和详细到号称连老百姓交朋友都要管一手的秦法,也没有这么简单粗暴无脑,事实上整个系统规定非常详细,详细到什么程度?不仅仅公室告和非公室告的适用范围清清楚楚,而且,非公室告可以在某些特殊条件,转为公室告。
譬如,子告父母,依照秦法规定,假如父亲确实犯了罪,而且为公室告,那么,子女有责任检举揭发,倘若不能检举揭发,那对不起,就要被连坐!
到了汉室,因为黄老派崛起,法家衰落,所以,律法都经过了微调。
就跟今日法家做的事情一样,改一下文字,调动一下顺序,以此使得法律符合自己的价值观。
所以,在事实上,今日的汉律,是黄老派和法家相互妥协的结果。
黄老派政治家在过去数十年的最大成果,就是废除了连坐和肉刑,这两个秦法里的大杀器,同时贯彻了小政府形态,与民休息,避免干涉百姓的家务事。
而在这个黄老派开始式微,法家将要崛起的今天。
黄老派,必然会誓死捍卫自己的政绩。
而法家,早就已经打算反攻倒算了。
儒家近来也插了一手进来,在汉家的司法界和舆论界,最近三国演义上演的热火朝天。
很多时候,他们争论的只是律法里的一个词语的用法。
就像那个著名茴字到底有几个写法的笑话一般。
看上去执拗的可笑,但实则,隐藏在背后的是话语权和价值观的博弈。
而现在,天子忽然召集廷尉和持书御史们,要听汉律过往的所有涉及“公室告”和“非公室告”的律令调整。
这是要做什么?
汲黯不知道,但他知道,一场大变就在眼前!
第1380章 破而后立(一)
“陛下……”廷尉赵禹领着七八位持书御史来到刘彻面前,持芴而拜:“臣等恭问陛下圣安……”
“朕躬安!”刘彻微微一笑,吩咐左右:“为廷尉及诸卿赐座!”
于是,赵禹与他的持书御史们旋即被人请到两侧坐下,又有宦官送来茶水点心甚至美酒。
“朕今日请廷尉及诸卿来此,乃是想请廷尉与诸卿,为朕讲解一下,国朝鼎立以来,‘公室告’与‘非公室告’之别,以及诸律之变迁、故事……”刘彻微笑着说道:“还请廷尉先为朕一述‘公室告’者何?”
“启奏陛下:臣愚以为,公室告者,公也!”赵禹立刻起身拜道:“如萧相国初定《九章律》既曰:贼杀伤、盗它人,公室告!”
刘彻自然是很清楚此事的脉络的。
事实上,作为皇帝,他想不清楚都有些困难。
因为法律,从来都是利益集团相互斗争的最有利武器。
在通常情况下,决定了国家体制和统治方式的,都是法律。
而在现在,儒家和法家、黄老派,围绕汉律,发起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但作为皇帝,有些时候需要适当的装傻,譬如此时,刘彻就装作自己根本没有听说过这其中的纷争的模样。
所以,刘彻笑着道:“原来如此……那么,请诸卿为朕讲一讲这汉律之中的‘公室告’与‘非公室告’的变迁和故事吧……”
“诺!”赵禹与诸位持书御史纷纷拜道。
“陛下,臣曼受命为陛下讲解历代以来律令之变迁……”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官员拜道。
“此,故廷尉左监王远子……”汲黯轻声介绍道。
刘彻点点头,王远,他知道,那是三朝元老,先后给安国候王陵和北平文候张苍当过幕僚,后来经张苍举荐,担任了张释之的助手,业务能力很出色,属于典型的太宗朝官员。
在先帝即位前,这位老臣就已经致仕了。
而他的三个儿子,则都分别担任了汉家廷尉系统的官员。
甚至,长子王峥还曾经参与了审判和清算吴国境内的附逆贵族官员的案子,由此积功,迁为会稽郡郡守。
至于眼前此人,刘彻也有所耳闻。
据说,他还是太学的讲师,在太学的学子里也算颇有微名——至少,他是少数几个可以跟胡毋生、董仲舒坐而论道,而不会怯场的年轻人。
殿中,王曼却是已经拿起了一张竹简开始了讲解。
在汉室已经全力开始推广白纸应用的今天,能出现在此的竹简,自然都是古董,都是历史的见证,甚至,某些竹简还是那些大名鼎鼎的人物亲笔所书的珍贵资料。
譬如,萧何所作之九章律,叔孙通所献的《傍章》,刘邦、吕后亲笔批示的奏疏、律法。
此刻,王曼手里拿的,就是这样的竹简。
他一一打开,然后念道:“初,萧相国定九章律,其《告律》曰:贼杀伤及盗它人,公室告。”
“子盗父母,父母擅杀、伤、髡子女奴婢,不为公室告!”
“……”
王曼一连念了十几条律法,这些都是汉初的法律,刘邦和萧何抄袭的秦法,基本上,那个时期,汉法与秦法可能有差别,但最多也就是个中译中。
就好比后世的复制粘贴党,最多改个主角配角名字而已。
本质上,汉法的根本还是秦法,是以李悝的法经作为基础,衍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