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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明尘便觉得手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
成年累月,磨成剑茧。
世上从此便有了云中君。
“可世上怎么还没有纪子矜?”纪明尘总是想。“他就算住得偏僻了一些,也不该这样籍籍无名。”
他怎么能想得到,这世上早已容不下纪子矜了。
脑海中那些无意间略去的蹊跷之处,此时尽数有了答案:照夜流白去了哪里?怎么连王洛君都打不过?为什么剑气如此微弱、飞不了半里地?怎么贫寒至此?怎么一直不拔剑?怎么连宋诗浮躁的一击都避不开!
筋脉尽断啊!
筋脉尽断……
连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提不了!
不然以他的天资,或拜入其他门派做个客卿,或游历江湖做个逍遥散仙,又有什么难的呢?却是连卖力气都做不到,在孤竹城里摸爬滚打求一口热饭吃,整整十年。
那是他的阿檀啊!
年少轻狂、风神俊朗的云中阁二公子,照夜流白纪子矜。
就这么没了。
活生生没有了……
纪明尘埋首在他颈间,紧紧攥着他的手,却因为整个人都在颤抖,显得如此无能为力,似乎什么东西都握不住了。他没有嚎啕大哭,他甚至没有出声,但子衿的肩颈迅速地湿透了。子衿不用去看,只消揽住身上人那具颤抖的身体,就能感觉到一股肝肠寸断的悲意沁入骨髓。
“都过去了。”子衿轻抚着他的脖颈,一遍一遍,安慰着他,“我没事。我在。”
眼中是星星点点的泪光。
他刚变成废人一个的时候,也哭过、怒过、恨过、绝望过……可有什么办法呢,日子还是要过的。“我做算命先生也很不赖,还赚了一幢小楼呢!我还会说书。小醉没出事前,我正往孤竹城最有名的书楼里毛遂自荐。要不是要来你这当男宠,我说不准早就火了。”
纪明尘沉默了一阵,整理好了心绪,撑起身,修长的食指抚摸着他胸前绷带:“有没有弄痛你?”
子衿笑着对他摇摇头:“不关你的事。”
他那时候刚满十五岁,平日里没怎么出过云中阁的门,除了李家人,没谁会对他抱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非得废了他才安心。但是他心里清楚,纪明尘对此毫不知情。那天他呆呆地坐在弄玉亭中等了自己一天一夜,还觉得被骗了。他什么都不懂,心思纯明,一点坏心也无。
所以他瞒着纪明尘,不想他内疚。
现在看他如此痛苦,心也紧跟着纠了起来:“诶,我应该早点走的……”
“我再也不许了。”纪明尘抚上他的脸,声音低哑,说的话却依旧霸道,“我一不在,你就被人欺负。”
但是想到欺负他的极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母家,不由得又放软了声调:“现在云中阁我说了算,没人再敢动你。”
“那宋小公子是怎么回事?”子衿调笑他道。
“我这就去做掉他。”纪明尘二话不说要冲去草菅人命。
“喂!我开玩笑的!”子衿用力拽住他的袍角,“笨死了,玩笑话也听不出来。”
纪明尘被他拉躺在榻上,与他四目相对:“嗯,是我太笨。”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我要叫他们血债血偿。”
子衿哦了一声:“你怎么血债血偿?”李夫人都过世了,他还能把李逸芝给杀了么?
“不管是动手的人,还是幕后主使,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若是还在世,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已经过世的,父债子偿。”
子衿胆战心惊:“我不要你偿还!”
纪明尘垂了眼:“也不定就是我妈……如果是,我陪你一起做个废人,不过要将动手的人统统送去阎王殿里以后。”
“别说傻话了,你想想你这么练剑是为了什么?”
“我连你都护不了,我要剑有什么用?”纪明尘抚着他的眉眼。
子衿心口猛地一跳,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尖。纪明尘太古怪了。就算是他们李家欠他天大的债,有他痛哭一场,他也早已释怀。可是现在纪明尘却真的要彻查的模样,还说什么练剑是为了护他、要陪他做个废人……
他别过了脸,望着头顶。剑室旁有个小水池,此时水光月光一齐倒映在天花板上,空明清澈。
他忽而道:“那时候是小醉救了我。”
身旁的纪明尘身体一僵。
“我全身筋脉尽断,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被人扔在雪地里,原本活不了多久。是小醉发现了我,把我拖回了家。她很良善,为了给我治病,去借了不该借的钱,沦落了风尘。我近日才与她相认。”
纪明尘过了很久才开口:“那……那真该好好谢谢她。”连声音都在发抖。
子衿嗯了一声:“我欠她良多,想找到行刺他的凶手报仇,然后把她带在身边照顾。”
“我们可以将她认做妹妹!”纪明尘惶急道,“叫她做我们云中阁的大小姐……日后帮她寻一个乘龙快婿,风风光光出嫁。”
子衿浅若琉璃的眼珠子转到眼角,将他大祸临头、手足无措的模样尽收眼底。
“纪明尘,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说罢不忍再看,闭上眼睛背过身去。
第十二章 你在想什么,你又在躲什么(三)
“舅舅,你到底会不会教啊。”乔桓收了剑,狐疑地挑着一边眉毛,“你不是一直吹嘘你是师公的关门弟子的么?这剑路怎么比我还生疏?”
李逸芝头疼。
自从纪明尘得知他那个好弟弟筋脉尽断,这几日就没从剑室中出来过。婢子们可清闲坏了,每日只是端汤端药,想来纪明尘是亲自伺候着。即使是擦身这种事也不肯假人之手,还要将侍女赶出来,生怕她们看了去。
恰好王洛君也死了,偌大一个云中阁中竟无人主事。李逸芝原本打算搬空了馨园就回晋阳,现在倒好,纪明尘两手一甩,什么事也不管了。他每日帮纪明尘处理门中事务,还要帮他带两个小徒。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里头传来纪明尘的声音:“进来。”
李逸芝松了口气,赶紧把乔桓和翁故凡往剑室里一推,脚底抹油就开溜:“你们师父叫你们呢!”
乔桓和翁故凡快步走进剑室。几日不来,剑室里布置大变,他们平日里打盹的小榻改成了带有围子的长榻,他们师母躺在上面,虽然面色惨白,一双眼睛却明亮,想来身体已经大好了。他原本惴惴不安,仿佛在担惊受怕,见到他俩进来松了口气:“在习剑么?”
两人抱剑称是。
“李逸芝功夫不济,跟着他也学不到东西——我没事了,你出去教吧。”师母对师父道。
乔桓一颗心拎了起来。他年纪小,喜欢偷懒,巴不得师父再也不要回来了呢。此时眼巴巴地看着师父,就希望他说些“你身体还没好,我怎么走”之类的肉麻话。师父盘腿坐在师母身侧,依旧是不苟言笑、云淡风轻的模样,手里捧着一本书,肉麻话倒是没说,只道了句:“放假。”
乔桓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眼睛便好奇地四处乱飘,去瞅师父手里拿的书。大概又是那些又长又难读的经书典籍吧,像他这样勤于修道也好读书的剑修真是难得。
然而……这本书怎么越看越眼熟?
见到封面上的《神龙传奇》四个大字,呃……这不是自己刚买的那本么?!
他明明好端端藏在剑室的梁上他师父是怎么找见的啊那他的春宫还在么他的珍品春宫!喂呀那是一男一女的合欢术啊求师父放过!
乔桓的心在流血。
更让他悲痛欲绝的是,师母对师父放假的决定很有异议:“人家把儿子送到你这里,就是让你这样耽搁的么?”
乔桓深知师父是个耙耳朵、妻管严。虽然他这个师母来了没几日,但是他已经将师父看穿!师父爱师母极深,那可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垂头丧气地拿了剑就要往外走。
不想师父不慌不忙翻了页书:“第二百九十八回 讲的是……”
“你不要说了!”师母着急忙慌地将他喊住,“我自己会看的!你要耽搁就耽搁吧!”说罢赌气地想要转身背对着他,结果牵扯到了伤口,一时间嘶声连连。师父赶忙俯下身,拢着他肩膀悉心问道:哪里疼,要不要紧,要你乱动之类的话……乔桓瞧着两人卿卿我我的模样,与翁故凡对了个眼色。翁故凡自从进了剑室就低着头,不看,不说话,此时听温言细语从塌上传来,也不免脸红了。
“孝子贤孙。”乔桓轻声点评师父道。
翁故凡狠狠瞪了他一眼,严厉中带着警告,乔桓轻轻吐了吐舌头。翁故凡示意他离开,乔桓也觉得傻站在这儿不妥,跟着他要退出去。
没想到师母忙道:“诶诶诶别走啊,来,坐!”
两人摸不着头脑。坐,哪里坐?放眼剑室中只要那张长塌能坐,坐他脚边上么?!
师父冷声道:“出去。”
这一下,即使老成如翁故凡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傻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乔桓算是听出来了,两口子这是闹别扭了么?
“不要!我躺着没意思,要跟他们说话解闷。”
“跟我说。”
“纪明尘!”
师母又是撒娇又是撒泼的,师父终于松了口:“上来。”小心扶着他起身,往他背后塞了两个靠垫。
乔桓和翁故凡胆战心惊地爬到塌上,盘坐在师母脚后。师母赶紧差师父把瓜子花生桂花糕拿给他们吃。
乔桓嘴甜,有了好吃的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谢谢师母!”
男人脸色一僵:“你这孩子,都说了我是你师叔。什么师母,我跟你师父是两兄弟,嫡亲的。”
乔桓诶了一声,看看师父,又看看他:“是么?”
师父阴沉着脸不说话。
“这还能有假的么?我也姓纪,纪子矜,这下明白了么?”
乔桓哦了一声,不知有多遗憾:“我还倒你是师父的心上人。”他看这个人能降得住他师父,两人之间行为举止异常亲密,便往风月上头想了。没想到竟然是亲兄弟。
翁故凡早就猜到了,此时规规矩矩叫了一声“师叔”,却仍旧不敢抬头看两人。
“那你为什么说是师父的男宠?”乔桓没心没肺的,吃了人家东西还打破砂锅问到底。
“事逼从权嘛。”
乔桓哦了一声,道了句“原来如此”。可是……可是好像也不对啊,他们俩当日可是说“要打去床上打的”呢!后来搂搂抱抱进了剑室,相拥在一起,师父骑坐在他身上,发疯一样扯他的腰带。回想起那一幕,乔桓脸都红了!当时他还想着,看不出师父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私底下竟然如此龙精虎猛、欲求不满呐!
“亲兄弟上床?”乔桓想到这一层,冷汗都出来了,跟翁故凡一样埋下了头,只是忍不住好奇,要偷眼看他们俩。
两人并肩坐在榻上,纪明尘坐在子衿右手边看书,左手却莫名出现在他的左腰上。子衿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拍开,用力过猛,身体摇晃,被纪明尘勾到怀里:“坐不稳便躺下。”
子衿面红耳赤地想要爬起来:“你别……”
纪明尘让他枕在自己肩上,将他凌乱的发勾到耳后,用侧脸贴了贴他的脸颊。他还要再挣,纪明尘制住他的双手道了声“别动”,竟然将嘴唇都贴上去了,看上去像是在……亲吻他的额头。
“烧好像退了。大夫说烧退了就没事。”纪明尘松开他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