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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好像退了。大夫说烧退了就没事。”纪明尘松开他后面色如常,手中不住抚摸着他那头柔顺的长发,仿佛方才做的只是很平常的事。
乔桓心道:“难道亲兄弟都是这样的么?!”用眼神询问翁故凡。翁故凡拈着一颗瓜子,低眉顺目目不斜视宝相庄严一如老僧入定,只是连耳朵尖都是红的,一脸当即、立刻、马上就要圆寂了的模样。
他们不知道的是,子衿也在问这个问题。
兄弟间难道可以这样的么?!
他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他很珍惜这份兄弟之情。虽然纪明尘这个人蛮横是蛮横了点,一言不合就要揍他,但子衿并不因此厌恶他。大概是因为都是练家子,他吃不了什么大亏,纪明尘也手下有数,玩闹居多的缘故。除此之外,纪明尘这个人心里只有练剑,没什么花花肠子,子衿对他的人品很敬重。他十年间遍历人世,见过那么多人,还是最愿意与纪明尘结交。所以即使他被李家人迫害至此,恨他们入骨,也不愿意苛责纪明尘,甚至觉得这场恩怨中,他最无辜。
纪明尘也没有辜负他的这份坚信。一边是庶出弟弟,一边是一心为他的舅家,他能说一句公道话,哪怕一句,子衿都觉得可以释怀了。
而纪明尘给他又哪里仅仅是一句公道话。
子衿从沉冤昭雪,到受宠若惊,到胆战心惊,全在一夜之间。
纪明尘给他的太多,又对他太好。
好到了他不能不作他想。
因为他而痛哭流涕,因为他衣不解带、日夜不离,因为他要弃剑与共,因为他千方百计要将小醉从他的生命中赶出去。
一旦有了怀疑,再回想这几日的相处,简直越想越不能想。
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
他是不是……
是不是……
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第十二章 你在想什么,你又在躲什么(四)
当日他脱口而出,问纪明尘在想些什么,纪明尘没有回答。他当时头一回对纪明尘的心意有所察觉,下意识觉得该狠狠敲打。可是纪明尘呢?非但没有收敛,甚至在孩子们面前也……
子衿听着他胸膛里隆隆的心跳,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
他们俩是亲兄弟啊!可他们现在是在做什么?他的手被牢牢包裹在哥哥温热的大手中,靠在他的胸口,任他将下巴抵在自己头顶,只消看两个孩子不忍卒睹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看上去有多不堪……
子衿用力抽出了手,撑着锦被起身。纪明尘顺势放开了他,嗯了一声:“看来是好多了。”
又是这样!
每当他觉得两人逾距,纪明尘就会云淡风轻地抽身,叫他挑不出错处。就好像刚才,他的确只是担心他发烧,想要确认一下而已。留自己怀疑这些暧昧与缱绻都是幻想中的镜花水月,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次两次,他还可以对自己说,是自己下作无聊。
可是每一次都是这样呢?!
是他太敏感小器,还是纪明尘分明就是踩着伦常的底线,在引着他往粉身碎骨处一头栽进去呢?
他原本以为他的警告会让纪明尘害怕,避走。然而事实上害怕的人却变成了自己。纪明尘究竟在想什么呢?事到如今他却是不敢知道了。
就像他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在他眼睛里看到不该存在的许多东西。
子衿推开他坐好,顾自去与两个小的聊天,问他们身家年岁。他心中有事,谈话也提不起兴致,倒是乔桓尴尬了一会儿,就兴头冲冲地展现出话痨的本色,一下午倒有大半时间是他在倒豆子般往外说。他人活络,又惯爱耍宝,子衿本来没有谈兴,也被他逗得开心起来。
日头西斜,纪明尘道:“天色不早,你们下去吧。”
乔桓表演了一下午,也有点乏了,哦了一声就要跟翁故凡一起走。子衿连忙叫住他们:“诶诶诶,饭在这里吃了吧。”
纪明尘道:“你喝粥,让他们也一道跟着喝粥?”
“我吃粥,你又不吃,一起用餐饭怎么了。我还有话要问他们呢。”
乔桓高兴:“师叔就是喜欢我!”
子衿就坡下驴:“你们师兄弟,我哪一个都喜欢!”
纪明尘拗不过他,将两个小徒留饭。天光彻底暗下来了,婢子将火烛点亮。然而剑室空旷,只亮了这一角,其他地方更显黑沉。乔桓道:“哇,乌漆墨黑的,这是要讲鬼故事么?”
“好好好,讲鬼故事!”子衿配合地说。
“你不是有事要问他们么。”纪明尘淡淡道。
子衿呃了一声,思虑半晌,终于想起来个由头:“你们当日怎么跟宋小公子吵起来了?”说到这里,他佯装幸灾乐祸地去吓两个小的,“你们知道他是谁么?你们师父可是与他递了婚书的!第一回 见师母,就得罪了人家,你们完了!”
哪知纪明尘道:“谁是师母,你们自己心中有数。”
乔桓、翁故凡:“……”
心中同时大声嘶吼:“我们没有数!这不是你亲弟弟么!我们才十五岁啊!”
子衿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轻得像是被拎到了嗓子眼,一张嘴就要跳出来了——被宋诗捅了个对穿后怎么老是这样?
他咳嗽了一声,说了句“别听你们师父瞎说八道”,当个笑话一带而过:“到底怎么回事?”
翁故凡道:“宋公子来剑室偷武功秘籍。他说到处找不到,捉了我俩问话。”
“是他?”纪明尘蹙起了长眉。
“他似乎对水天花月的招式很熟识,我和小乔并不是他的对手。”翁故凡惭愧地低下了头。作为云中阁首席大弟子,在自家地盘上给师父丢脸,他心里很难受。原本按照他的性格,是不会给自己找理由的,只是宋诗偷学了他家的武功,这件事他觉得有必要叫师父知道。
不想师父淡淡道:“他十八岁,你才十五岁,没有一两岁可以差的。”
翁故凡一愣,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是!”
“你的意思是那日来清秋院密室的人也是他?云中阁倒确实只有他一个穿成那样了。”子衿原本只是瞎问几句,没想到真问出个子丑寅卯来,紧追着刚才的话头追问了下去。
纪明尘面色凝重。
“你不知道么?”子衿觉得奇怪。照理说半个月过去,这眼皮底下的偷经贼,纪明尘不该放任。
纪明尘却摇摇头。
乔桓道:“师父这十好几天,都没出过剑室的门!”
子衿越来越心慌,强迫自己不去看身边人,只就事论事:“想不到堂堂宋家公子,来我们云中阁偷书。他叔叔高阳君是教不了他是怎的,还要学我家的水天花月俱神宗。”
“宋公子好像不是为了《俱神宗》而来。”翁故凡心细,回忆了一番后说,“他问我们讨要《灵梦武笃》。”
“什么东西?”子衿身为纪家二公子,居然连这个名都没听说过。
纪明尘娓娓道来:“说是剑谱,不如说是道术。非为正道,不值一提。”
乔桓好奇心重:“道术?能借我看看么?”他家祖上都是天师,没什么道术是他没听说过的,但是《灵梦武笃》却头一回听闻,被勾得心痒难耐。
纪明尘道:“不是普通灵剑道的道术,书中自名’魂剑流’。卷首写着活人练不成此功。”
“死人才能练啊!”乔桓咂舌,“那我不要看了。”
子衿费解:“宋诗要这么生僻的邪书做什么?总不会是贪玩。快问问他。”
乔桓和翁故凡都忽地沉默了,看看他,又看看师父。
子衿望向纪明尘:“你做什么了?”
纪明尘淡淡道:“血债血偿。”
“你疯了!”子衿对他的做法不能苟同,“他又不是故意的。我筋脉尽断,他哪里会知道?那一剑不是要取我性命,只是想跟我分个胜负。再说了,他是小孩子啊,又与你谈婚论嫁的,你这样怎么向高阳君交代?!我们两家要是因此结仇可怎么办?”
“你担心我,还是担心他?”纪明尘定定地盯着他。
“你……”子衿一时气绝,说不出话来。
“不要生师父的气了!”乔桓看他俩吵起来,就心急火燎地窜出来劝架,恨不能一手拉一个把他俩捏一块儿亲亲抱抱,“师叔你都不知道,你被捅了一剑师父有多伤心。他实在气不过,就和宋公子比武,避开他要害捅了一剑回来,宋公子才没事呢!他在听花院养了这十天半个月,已经大好了,我昨天给他送饭去,他还嫌无聊,约我和师兄打牌。”
子衿又闭上了嘴,坐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眉头紧皱。
“那天师父知道你筋……身体不好了,都不知道有多难受,哭了好几回,师叔你不要怪师父了。”
纪明尘道:“好了,你们回去歇息吧。”
两个小的也觉得困得慌,乖乖下榻。
子衿哀嚎道:“等一下!我们来讲鬼故事吧!”
“还讲啊……”即使是乔桓,也有些经受不住了。
“把宋小公子约来打牌也好啊!”子衿满脸写着不要丢下我。
乔桓和翁故凡两个终于看出来,师叔好像不想让他们走,不想和师父单独呆在一起。但是两人之间又不像是吵架的样子……只是师叔对师父有些生疏了,不像往日里那么亲密无间,师父倒黏他更紧。
纪明尘又道了句“好了”,不怒自威,乔桓与翁故凡不敢再磨蹭,赶紧告退。
剑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子衿一溜烟钻进了被子里:“睡了。”闭上眼睛假寐。
身边人安静了很久,也跟着躺下,不多久,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纪檀,你又究竟在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尘檀CP粉小乔:你们再不HE我要死了!(つД)???
误入圈中翁故凡:这是怎么回事?这又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看的是修真文怎么变成了耽美文?
第十三章 灵梦武笃(一)
子衿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剑室毕竟不是住人的地方,纪明尘将他抱回了清秋院。
第二日醒来,子衿发现脚上拴着一个阔四指的纯金脚环,雕琢精致,花纹细密,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去的。脚环另一头锁在床尾,纪明尘已不知去向。
他又怒又气,晚上待纪明尘归来,将被子一掀,露出不盈一握的脚踝与那纯金的锁镣:“你什么意思?”
都做到了这个份上,纪明尘什么意思,他已是不做他想。但他心底里到底存着对纪明尘的期望,想他给出别的解释。若是纪明尘真的说……说些不该说的话,他就严词拒绝。他要是用强,把自己当男宠禁脔,只图鱼水之欢,那他们俩之间不能善了。
却不想纪明尘在床边坐下,掏出一本旧书递给他,封面上是《灵梦武笃》四个篆书。
子衿接过去翻看,一时之间看不出什么名堂。
“我去藏经楼找出了这本书。”
藏经楼是他家中的书斋。普通的剑谱存放在剑室,像俱神宗那般要紧的内功心法,则保存在清秋院密室当中。其他不打紧的诗书礼易之类,才会存放在藏经楼。纪家是几世几代的大家族了,收藏的书数以万计,汗牛充栋。那藏经楼平日里去的人少,子衿小时候,因为喜欢家中那位不知名的前辈的字书,常去那里翻他批过的书看,每回都要吃一肚子灰。《灵梦武笃》竟然塞在那种地方,可见真的很不要紧,纪明尘是纯粹当杂书收着的,指不定哪天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