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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问他为什么明明厌恶她却仍要娶她,想问他要怎么样他才会原谅她,还想问他这些年未能见面他过得好不好?未照面时,她尚有几分气势支撑着,可甫一见面,她却连说话的勇气也没了。而此时,临到说时却情怯,她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纪廷睨向微玉的眼里有着不耐,等候良久却等不出一句后,一双眼里的怒火更甚:“要见面的是你,见了面不说话的还是你,山微玉,你是在戏弄我吗!”
微玉被他斥得一阵心悸,垂下头暗自咬唇不做声。裙摆上被用得刮起毛边的荷包安静地躺在上边,目光触及荷包,她突地心中一动,如此就先把玉佩还与他,或许他能不这般气急,缓了两人的气氛再问他想必会好说些。
她小心打开荷包,打眼处能看见明黄的流苏,浓密的流苏盖在一起,隐约中着眼看方能瞧见一枚暖玉正安逸卧在其中。她探手进荷包,触手之下能感觉到这玉的微凉,方要将玉拿出来,却不料后背猛地一痛,一股火辣辣的热流自外衫透入中衣。
第6章清风
茶盏磕在地上打了好几个圈才躺下,跌倒在地的奉茶侍女也已经趴在地上请罪,一阵冷风刮来卷起了屋内的帘幔,寒气跟着被浸湿的衣裳经由后背窜进微内,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牙齿不由自主地磕着。
背后是一片黏腻,她知道是热茶将后背烫伤了,她有些担心伤到旧疾处,忍着痛轻轻活动了一下,旧患无碍,却牵动新伤。皮肉连着衣裳被扯动的滋味让她额头溢出层冷汗,她咬咬牙终是将痛呼憋了回去。
忍着痛,她偷偷看了眼坐在几案后的纪廷,他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双目对视的一瞬她的心不由一沉,瘦削的肩却在同一瞬也跟着一沉,一袭宽大的月牙白衣袍盖在了她的肩头。
那衣袍尚带着受刺痛的心。
她有一瞬的晃神,他亦是温柔地笑着。蓦地,上首处却传来声冷笑,纪廷正冷漠地看着她,一手掀了桌上的茶盏,森森道:“怎么,又要做戏了?”
眼看势头不妙,就连方才腻歪人的小舞姬也识趣地退下,身后的男子却轻轻拍了拍微玉的肩,示意她莫生气。她微微摇头,示意无碍,男子这才轻轻点头。于纪廷的嘲讽,她的确并不恼怒,只是有些伤心,原来自己在他眼里是这样的不堪。
两人默契的互动似乎让纪廷更为愤懑,却气急反笑了:“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骗不了宁王,还有临掖侯上当!”
这话委实难以入耳,就连被纪廷称为临掖候的李毓也不由得蹙眉,微玉却咬唇默然。这一日嘴被咬了又咬,腥锈的味道淌进嘴里,是化不开的愁苦滋味,她却扯了扯僵住的嘴角弯出个淡然的笑:“安宜,谢过殿下赞赏。”
“你!”纪廷被她这般说得怒火中烧,一个“你”字说出口后又待再说,却被李毓截下话头,他一手扶起微玉,一边朝纪廷恭敬道:“安宜公主这身湿衣裳还是赶紧换下才是,这大冷的天莫着凉了。若是公主初出宫便因这意外病了,太后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纪廷到底是个明白人,行事知道轻重缓急,虽面上仍有怒意,却终究拂了衣袖:“去吧!”
由着清溪搀扶进内室,微玉一直提着的那口气这才松了,背后黏腻一片,稍有动作便如针扎。清溪轻手轻脚为她脱裳,中衣却粘在皮肉之上难以褪下。清溪没法只得一点一点剥,动作牵动皮肉,微玉强忍着已然大汗淋漓,到末了到底还是未能忍住,闷闷哼出几声。
好容易上了药穿罢衣裳,主仆二人都已经精疲力竭,微玉颤抖着手给清溪倒了杯水,真是辛苦难为她了……
外头,门被敲了敲,微玉按下要去开门的清溪强撑着开了门,李毓已经换了身外袍安然地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个白玉小瓶:“这是蛇油,治烫伤极好,殿下且拿着用。”
有太久没有人这样同她和颜悦色说话了,又有太久没人真心实意关心她了,说不感激那定是假话。她接过那白玉小瓶,将小瓶拽在手里紧了又紧,轻声道:“谢侯爷送药。”
李毓暖暖一笑,宛如春风拂面:“如此便快些收起来吧!”
“是……”她不由得也跟着微微一笑,打开荷包,准备将小玉瓶收入其中的手却猛然僵硬,下一刻她脸色突地泛白,将荷包翻了个底朝天,嘴里喃喃自语:“哪儿去了,哪儿去了……”
李毓和清溪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然而翻遍了换衣的内室却仍没能找到那枚准备归还给纪廷的玉佩。
微玉看了眼完好无损的荷包,又看了眼除却三人空无他人的屋子,户牖处,帘幕纷飞,屋外靡靡乐声再次飘散入内。她心里骤然一痛,随即颓然地跪坐下来,果然是无缘无分啊……
再入宴客厅时,舞姬们伴着琴音娇娇柔柔地跳着,乐声的源头却不在厅侧,微玉抬头看去,上首处纪廷正端坐在一把筝前,铮咚的由着他修长的手指泄出,汇成曲轻快的乐章。
见她入内也不理会,纪廷仍是专心歌舞声乐,她抿抿唇,伴着他轻快愉悦的曲调入座。衣裳擦到后背烫伤,她不由紧了紧一双手,指甲扎入掌心,却连痛也觉查不到。
一曲罢,纪廷终是睨她一眼,话音里依旧是拒人千里“怎么,曲也听完了,还不走?”
如此这般不待见她,竟是要赶人走了……
一双手又紧了紧,她却定了定心神,艰难地扯出个笑“方才宁王问我有何事要说,我现下留着便是要把话说完。”
“哦?”纪廷不以为然,换了个坐姿,端起杯新茶漫不经心地喝着。
隔着纱帘,窗外正纷飞着漫天白雪,一树青松傲立,寒冬的时节依旧绿叶蓁蓁,微玉看得出神,轻轻道“芜殿里四季都是阴冷,到了冬日更是没半丝生气,白茫茫的雪落下,连唯一的株海棠也要枯萎。这样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到了冬天就想着什么时候春来。能看到树木逢春,抽出绿芽,总觉得看到了它们就像看到希望……”
说着她顿了顿,柔柔地看了眼仍是心不在焉的纪廷,他又怎么会知道,在她心里他就如同那点绿,亦是她冷宫岁月里的曙光,她渴望着有一日他能将她温暖,将她照亮,可是……
她微微摇头,不由哂笑,继续道“可这希望总也等不到,所以我一把火将它烧了。不等了,就不会失望罢……宁王,你若实是厌恶我,我们的婚事便作罢吧,趁陛下还未下旨,我会回绝了去。”
纪廷听得这话摆弄茶盏的手一滞,缓了缓,他突地笑出声“安宜,你这是欲擒故纵吗?如若是,那很好,我如你愿就是,你本本分分等着做我王妃吧!”
坐在下首的李毓眉头微蹙,侧头看微玉一眼,她听得这话已然愣愣,只呐呐问了声“纪廷?”
话音落下,她随即却笑了,眼里有着深深的痛楚“你到底为什么答应娶我?”
第7章冰嬉
纪廷淡漠一笑“这不是你的请求吗?我说了,好好等着做我王妃。”
微玉却仍不放弃“为什么不告诉我?”
纪廷依旧淡淡,摆摆手,道“我累了,送公主回宫。”
是李毓将她送上回宫的车驾,临行时,他敲了敲她的车窗,递了个手炉进去“天寒地冻,殿下仔细身子。”
她接过,捂在手中暖暖的。
车窗外有白雪落上他一头玉冠乌丝,幽幽化作晶莹水珠凝在发间,他微微笑,温和道“殿下安心待嫁,宁王近来诸事烦忧脾性急躁不少,冒犯处,还请殿下见谅。”
微玉轻轻抚了抚掌中手炉,亦是笑了笑,她了解纪廷,他是个心中极有主意不乱分寸的人,哪里那样容易急躁。可李毓的开解却仍旧暖暖的,就好似这手里的暖炉,暖了手,也暖了心。
她轻轻点头,柔声道“我听侯爷的,还有一事拜托侯爷……”
李毓却不消她说完,温和一笑:“玉佩若是找到,我会亲自交给你。”
清溪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落在微玉耳中,她微微牵出丝笑,终是自作孽……
马车动了,车辙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印痕,茫茫白雪中,一路曲折蜿蜒看不清尽头。
因着恢复公主身份,太后将她重新安置到原先的住所。经由宫人几日悉心打扫,也终于能住进去。
太后似乎决心将她过往斩断,就连弦乐宫也一改当初面貌,撤去了所有她当初喜欢的繁琐装饰,如此一来宫中倒变得清爽整洁起来。
赐婚旨意下来那日,她一同向太后为清溪求了个县主的头衔,赐号和云,清溪受宠若惊,她却心中放下块沉甸甸的石头。
自打清溪执意随她入冷宫,她便心有亏欠,如今她要和亲荒蛮之地,她总不能还连累她。现下为她求个头衔,她往后也能过得顺遂些。
可拧不过清溪,虽得了和云县主的身份,却仍旧不愿离去。微玉没法,只得想若是往后有好人家值得托付,那便替她促成桩良缘吧……
清溪因能留下每日都喜气洋洋,微玉看着无奈,却也因着这每日能看到的喜气冲淡了不少心头愁苦。
楚宫入了隆冬有冰嬉的习惯,大雪初停,湖面上已结了层厚厚的冰,扫了雪再泼上水,让湖面冰冻如镜,这时候就能开始各种冰嬉活动了。
珞龄方入冬便开始期待冰嬉,如今能玩了,哪还能等。皇帝几位年纪稍长的皇子公主也乐得消遣,相邀成趣,一道约了皇城的贵族子弟同乐,纪廷、李毓自也不例外。
微玉虽是闺中待嫁,可因北齐地处北境,冬日里天寒地冻道路难行,考虑到和亲随行的楚人不能消受,于是将婚期定在元宵之后。
这几日微玉虽为纪廷的态度心有忧虑,但因着微玉和珞龄的乐呵劲也跟着心情平静不少。
又加之珞龄不懈的撺掇,到了这一行皇室贵族举办冰嬉的日子,她也预备着拾掇体面了跟着去。
这日大早微玉便由着清溪给她打扮,及腰长发由羽冠束起,玄青红底的劲装穿在身上则更称得她皮肤白皙,身材修长干练,以往病殃殃的模样一扫而空着实叫人眼前一亮。
珞龄喜滋滋邀她一同前往时她正窝在圈椅中看书,珞龄上前一把抢下她手中书卷,仔细将她这身打扮打量又打量,忍不住拍手道“美人姐姐这样真是美得英气逼人,真是太好看了!”
微玉不禁微微笑,打趣道“听你这意思,是我以前不够漂亮喽?”
“怎么会!”珞龄边认真说着脑袋边摇得跟拨浪鼓般,随即却“哎呀”一声,扑到微玉怀里,作势要挠她痒痒,“美人姐姐你可真坏,怎么能这样逗我玩!”
如此闹了会,珞龄却突然住了手,微玉有些讶然,扳起珞龄的小脑袋,却见她嘟着个小嘴,不由轻声道“怎么了?瞧你这小嘴,嘟得都能挂油壶了。”
珞龄这才平复了一张小嘴,闷闷道“美人姐姐,你真的要去北齐吗?我听素芳姑姑说,那里只有荒漠和草原,白天一个劲地刮沙暴,到了晚上还有狼出来吃人。”
微玉听得珞龄对她的不舍不由顿了顿,若说这偌大的皇宫里有谁对她真心,除了清溪便是这小丫头了吧……她微微一笑,将她拥进怀里,安慰道“别担心,姐姐会回来看你的。”
这话说来就连微玉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