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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貂,好你个阉竖,你可真成,两千多年前就会玩儿无间道了!
关于这个死太监,他后面还有很重的戏份儿,且不提。我们先回过头来,讲讲这场意料之外的齐楚谈判。
楚使代表楚成王说:“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成语“风马牛不相及”源出于此)
此言一出,诸侯们强忍笑意半分钟,最后终于忍不住,全体爆笑起来。
原来,这句话里面的“风”,不是刮风的风,而是男女或公母之间的一种动物本能活动,文雅一点儿说,就是交配、做爱、make love。
比如,古人情绪十分激动或想骂人的时候,经常脱口而出一句话“大风!”意思不是刮大风,而是我们现代人常说的那句国骂:“我靠!”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咱们齐楚二国,一个在北海边儿,一个在南海边儿,八竿子打不着之程度,就如同贵国的马想跟我国的牛交配一样,恐怕“鞭”长莫及吧!而您老人家却千里迢迢带着这么一大帮人开着战车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什么意思啊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在如此严肃的外交场合里说出如此粗俗搞笑之语,楚国人实在太有才了,简直低级趣味得可爱。
如此邪门儿的外交使臣,齐桓公闻所未闻,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愣在当场。好在管仲反应快,他及时救火道:“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五候九伯(即五服之侯,九州之伯),汝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隶。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
原来早在周初,周王室就赋予了齐国先君姜太公代天子征伐无道诸侯的特权,规定:东至大海,西至黄河,南至楚国的穆棱关(位于今湖北麻城县),北至无隶(即前面提到的孤竹国),全都是齐国“多管闲事儿”的范围。所以,齐桓公是有征伐楚国的“尚方宝剑”的。只要楚国有罪,齐桓公就有权力打。
那么楚国有什么罪呢?首先,不给天子进贡“包矛”。
所谓“包矛”,就是楚国的著名土特产“菁茅”,用于在祭祀中“缩酒”,也就是用成束的茅草来过滤酒中的糟粕,以提高酒精的纯度,使之成为可以飨神的清酒。在今天湖北的某些苗寨,以及受中国文化影响极深的韩国,仍然有这种遗俗存在。
一直以来,周天子举行的大型祭祀活动,都依赖楚国进贡的包矛才能进行。现在楚国自恃强大,已经很久没向王室进贡了,这罪名还不该打吗?
管仲给楚国安上的第二条罪名,叫做“昭王南征而不复。”这件事儿发生在周武王的曾孙周昭王时期,当年(约公元前985年),周昭王率领六师南伐荆楚,前后用兵三年,回程时不知怎地船翻了溺死在汉水里,管仲有理由怀疑这是楚国人干的,所以借此兴师问罪。其实具体凶犯是谁,《左传》《史记》都没有记载,只有不太可靠的史料《帝王世纪》称是当地船夫刁民使坏,像黄药师那样用胶水粘船,结果胶水融化,六师尽殁。
前面管仲说得都很对,但是最后昭王这一点,就有点牵强了。首先,昭王南征不返,是西周第一大无头公案,到底是交通事故还是蓄意杀人现在谁也搞不清楚,管仲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它跟楚国人有关;再说了,这件案子已经过去好几百年了,属于陈年老皇历,早已过了“刑法追诉期”。他老周家早都不追究了,这会儿你却来拿它来说事,是不是太晚太扯了一点儿!
其实,管仲应该拿僭称王号、无故侵伐中原诸侯一事来问罪于楚国才对,这样楚使根本没办法反驳,然而管仲最后却退缩却避重就轻了,这真的很奇怪。
我猜,管仲之所以没有这么说,恐怕还是在畏惧强楚的军事实力而寻求妥协。其实自始至终,齐国都没有与荆楚军事联盟拼力一战的勇气,毕竟,在当时人的地理概念中,这就差不多相当于爆发“世界大战”了,他们没法儿不慎之又慎。
在这一点上,齐桓公与管仲真的显得很不爷们儿,还是后来的晋国人够胆略。
当然,如果竖貂事前没有泄露军情,联军的闪击战略得以顺利实施,恐怕历史的发展就不是后来这个样子了,唉,可惜啊,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果然,管仲一露怯,楚使就看出来了,他哈哈大笑道:“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
之前没有进贡茅草,那是我们的错,以后补上不就得了,诈唬啥呀!至于昭王那件糊涂官司,你最好去问问河伯水神,他们比较了解情况。几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儿了,你现在跑来问我,鬼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掉下去的撒,反正不是我推的!
真是一个有才的楚使啊,三两下把底气不足的管仲搞了个灰头土脸。要说论论经济才能治国才能,一百个楚使也比不过管仲,但耍嘴皮子的功夫,管仲就不行了,他被楚使妙语憋得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于是这一场军事交锋前的外交斗争,以楚国大胜而告终。
谈不拢就打!齐桓公寄希望于在战场上找回面子,于是,诸侯大军立刻开拔,进至陉地(今河南漯河市东),陈师列阵,颇显嚣张。楚王却毫不畏惧,立刻派大将屈完(屈原的祖先)迎击,联军转身又退回了召陵。
瞧瞧,又露怯了。看来齐桓公与管仲都不是打仗的料,对付对付山戎等小角色还行,一旦碰上楚国这样的强梁,马上就心虚了。
10 舌战召陵
齐桓公见楚军态势强横,自己在军事上肯定讨不着啥实质性的便宜了,于是决定跟楚国讲和,当然,和也要讲策略,不能丢人地和、露怯地和,而要体面地和、符合霸主身份地和。
怎么办呢?齐桓公想了个主意,他特意举行了一个盛大的阅兵式,然后把屈完请了过来,想用联军盛大的军容来吓唬吓唬屈完,让他来主动求和,那么自己就倍儿有面子了。
对于齐桓公的邀约,屈完没有拒绝,不但没拒绝,而且就一个人这么大大咧咧地来了。人家有底气啊。再说了,对付像齐桓公这样死好面子的家伙,根本就不需要多加防备。
屈完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确不虚此行,可以说是大开眼界。
盛大的阅兵式上,各国的军队穿着各色服饰,举着各色旗帜各种兵器,在主席台前雄赳赳气昂昂地依次走过,并操着各地方言大喊口号,气势震天,要多唬人有多唬人。
此次阅兵式,检阅出动的各国部队之多,史所罕见,恐怕也只有当年的武王牧誓可以与之媲美,齐桓公自觉霸业鼎盛,顿感意气风发,他不住微笑地朝台下挥手道:“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各国士卒们齐声大喊:“伯主更辛苦,为天子服务!”
齐桓公看了看旁边的屈完,放声大笑。
小样儿,可真够得瑟的!
检阅完毕,齐桓公不无得意地对屈完说道:“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瞧瞧这排场,多威武多雄壮,你们楚国能比吗?吓都吓死你!
若是换作一般人,当然会被诸侯联军的军威给震住,但屈完可不是个一般人。还是那句话,人家有底气:诸侯联军人多势众,但我们楚军也不是吃软饭的,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你会吹牛皮,难道我就不会吗?
于是屈完躬身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君虽百万之众,无所用之。”
所谓方城,就是楚国占有南阳盆地之后,为了抵御当地的戎患而在此地修筑的一座东、北、西三面有规则方形的长城。据专家考证,春秋时期楚国的方城是从今河南鲁山西南鲁阳关起,向东再折向东南,利用山岭、河堤和筑墙,将列城连接成矩形的军事防御体系。
屈完的态度很清楚:你是要以德服人,还是以力服人呢?你要以力服人,我们楚国金城汤池,你力气再大,搬得动吗?不然试试?
一个说自己的军队多少城池都能攻破,一个说自己的城池多少军队都攻不破,这岂不是“矛盾相争”寓言的翻版吗?这一南一北两个老小孩,果然很能吵,他们不是来打仗的,绝对是来吵架比口才的。
屈完毫不示弱,齐桓公也拿他没办法,他从中又听出楚国在军事上准备得十分充分,自己之前的战略预估并没有错,看来如今之计,还是以和为贵吧,毕竟战争不过是政治的延续,拼个鱼死网破也非齐桓公所愿,最好的结局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只要对方认个错就行了。
这便是齐国称霸的主体战略思想,只要能用政治、经济或外交手段解决的,齐桓公从不轻易动武。
于是,齐桓公话锋一转,笑道:“岂不榖(侯、王自称孤、寡、不榖)是为?先君之好是继。与不榖同好,何如?”
这句话比较难,翻译成现代文后大意是:诸侯们不远千里跑到贵国,难道是为了我一个人而来的吗?不是。他们是为了我们这些国家的传统友谊而来的。你看,不如我们两国也建立这种友好关系如何?大家不要打呀杀呀的,应该做好朋友。
齐桓公已经抛过了橄榄枝,就看屈完怎么表示了。
屈完当然配合演出,于是他突然放低了口气,毕恭毕敬地说道:“君惠薂(音晓,求也)福于鄙邑之社稷,辱收寡君于同盟,此正寡君之愿也。”
意思是:君侯满腔热诚惠临鄙国,安抚我君,这正是我君的福分。
厉害厉害,果然是“惟楚有材”。如此外交辞令,端的是精妙之极;屈完能硬能软,端的是位外交大才。
看来,楚国方面也是想和的。楚王给屈完的态度很明确:如果齐桓公想打,楚国也不怕他;如果齐桓公并没有非打不可的意思,那么还是尽量不要和他起冲突,毕竟对方有八国联军,气势汹汹牛气哄哄的,楚国还真惹不太起。
既然双方都有息事宁人的意思,那事情就好办了。
于是,一切情节便按既定的剧本展开了。屈完与各诸侯订立盟约,这也就是齐桓公九合诸侯的第五合——召陵之盟。盟约的主要内容,无非是楚国表示认错,承诺以后按时向周天子纳贡,双方从此和睦相处,不要战争要和平,不要大炮要鲜花,握握手啊敬个礼,我们都是好朋友。
战云密布的召陵天空,顷刻间云开雾散,双方各自退兵。齐桓公基本达成了自己的政治目的,高高兴兴准备回国,此行虽颇多波折,但总算有了个还算完满的大结局。当然,仗最终没打成,整日里只跟楚国人唇枪舌剑了,齐桓公只当自己过了一个十分有趣的军事夏令营。
不过我们都知道,盟约这种东西,在国家实利面前,通常只是一纸空文而已。楚国不过在齐桓公的军事压力下暂时屈服,它的既定军国主义道路是不会动摇分毫的。果然,楚成王只安生了一年,就又蠢蠢欲动了。公元前655年,楚国灭弦(今河南息县南);次年,楚国伐许,许国国君许僖公(许穆公已在伐楚期间病逝)两手反绑,嘴里衔着璧玉(死者才含玉),大夫穿着孝服,士抬着棺材,前来请罪,楚王见他可怜,这才放过了他;公元前649年,楚国灭黄(今河南潢川);公元前645年,楚国伐徐(今安徽泗县西);次年,楚国又灭亡了英国(今安徽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