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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花草蛊是用蛇、蟾蜍、蝴蝶、老鼠和马蜂等毒物焙练而成,毒性奇猛,中者犹如万虫噬骨,痛不欲生,任是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薛莲见惯了打滚撞墙的中蛊者,看到莫松这等毅力惊人的也不禁纳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暂时镇住蛊毒,笑道:“我这蛊并不难解,只要你在半个月内治好我们,我保证你毫发无损。”
莫松中蛊时就明白这是她以防万一的筹码,现下交易达成,又能为本门赢得一些处置危机的时间,自己这点牺牲千值万值,便向薛莲拱手相告:“适才玄真派送来飞鸽传书,陈抟道长已派门下弟子前往苗疆向贵教蓝教主细述‘飞头煞’一案的原委,希望能为我们两家免除争端,他们来回估计也须半月时间,这期间请薛掌堂和贵教的朋友耐心等候,看蓝教主如何示下。”
薛莲料想自家掌教多半会给陈抟几分面子,总归要在神农庄疗毒,这半个月就暂时罢兵,且观后续。
莫松让人将几位中毒者抬到客房安置,纪天久备酒招待余下的诸天教教众,以尽地主之谊,再命手下送唐辛夷回小竹林去。赵霁想跟去道歉,先被莫松挡在门外,又被他攥着手带到僻静处。
“赵公子,这暗器很危险,不是小孩家该玩的,我先替你保管,等除去里面的毒性再还给你。还有……”
莫松说完上半截话,声音转黯,赵霁本来耷拉着脑袋,听他迟迟没下文,怯怯地抬起头,但无法在他僵木的脸上捕捉讯息。
风很轻,树枝懵然摇摆,替他传递困惑。
莫松的叹息跟着风的尾巴走了,带出的语气仍是和暖:“这件事都因你淘气而起,事关两个门派,无论什么后果都不是你能承受的,所以……我希望你别再对外提起与此有关的任何话,免得节外生枝。”
赵霁莫名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开窍,嚅嚅地问:“你是……不想让人知道,暗器里的毒是上官大哥下的吗?”
他的肩膀忽然被莫松按住,不由得惊叫“哎哟!”,莫松并不想伤他,那动作只为着急,一出手便觉失态,赶紧慢慢收回,耐心劝解:“没证据的话别乱说,诸天教的人正在气头上,要是听说毒是我们神农堂的人下的,必定又起风波。你好好玩你的,别参合大人们的事,好吗?”
赵霁见识了大厅上的疾风恶浪,再不敢干逗蛇惹蝎的危险勾当,顺从地闭上了嘴巴。
他胆小怕事,自有那胆大的心里抱不平。此刻他和莫松的对话都被躲在山石后的商荣听去了,之前赵霁声称知道谁是下毒者时他便竖直耳朵盼望揭晓,可是被莫松突然出现打断了。好容易挨到散场,想逮住赵霁审问,人又被莫松带走,却借他的口,让赵霁供出答案。
商荣当即怒火中烧,心想:“赵霁是个捣蛋鬼,又不知轻重,假如没这场事也会拿那暗器闯祸,上官遥在暗器里下毒,无非是想借他的手伤人取乐。刚才若不是莫大哥及时出场施救,诸天教的人必将认定是神农堂唆使赵霁放毒,说话就是一场血战。这祸事归根结底是上官遥闯出来的,莫大哥为何还要袒护他?”
正暗自咬牙,冷不防有人在耳边诡笑:“商贤弟,你又跑来这里偷听啦?”
商荣认得是上官遥的声音,将计就计拔剑反刺,想先给他点苦头吃,上官遥像是算出他的心思,闪身让长剑扑了个空,右掌随即劈向他的面门。商荣背靠假山无处可退,眼看要被他击中,一只手掌自中途握住上官遥手腕,将他的进攻硬生生截在一尺开外。
是莫松。
赵霁见莫松突然跳向假山背面,也急忙追过来,正看到上官遥缓缓收回手掌,阳光垂落,在他指缝间溜出一线光,那是一根一寸来长的银针。
这一幕给商荣的震撼最深,莫松再晚来片刻,那枚银针就已刺入他的左眼了。
随手就用致人伤残的阴狠招数,不是出于仇恨,就只能归咎到秉性上,美艳的外表,狼戾的心肠,商荣确定这男人是个极端厌恶的存在,总有一天自己会同他来一场殊死搏斗。
上官遥行凶未遂,还抢先指责他:“商贤弟,我没惹到你呀,好端端的干嘛拔刀动枪。”
商荣看向莫松解释:“上官大哥突然在我身后说话,我以为是敌人,不自觉就动手了。”,之后严冽质问上官遥,“上官大哥,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一出手就要刺瞎我的眼睛?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呵呵,我也是遭受攻击,不自觉就出手了呀,误会一场,商贤弟何必计较。”
上官遥笑容烂漫,好像真是无心之过,莫松伸手搭住他的肩膀,音色疲倦地说:“师弟,商贤弟还是小孩子,你别老捉弄他,我药房里还有一些何首乌没制完,你去帮我弄一弄吧。”
上官遥媚眼斜乜,毫不避讳地撒娇:“你啊,就会使唤我。”
等他走了,莫松又温言开导商荣:“商贤弟,你上官大哥小孩儿心性,你凡事别跟他认真,我要去照顾诸天教的人,你自己玩去吧。”
赵霁见他们都走了,洞洞属属走到商荣跟前,紧张地盯住他的脸上下打量。
商荣泼烦:“你干嘛盯着我看!”
赵霁身子惊跳一下,汗毛都炸起来。他刚才从大厅屋顶摔落,全靠商荣抢救方未受伤,后又见他在危难中仍不忘保护自己,心里大为感动,听说上官遥差点刺瞎他的眼睛,担忧之下才仔细查看。被他这么一吼,感动烟消云散,又觉得可恨起来,收回好心放出狠话:“我看你眼神这么凶,还不如瞎了好。”
左耳即刻遭殃,被商荣扭了个整圆,他也不示弱,埋头抓住对方的左手背,张嘴就啃。商荣不躲,狠巴巴说:“有种你就咬,看我不把你满嘴的狗牙一颗颗全拔光。”
威胁立竿见影,赵霁乖乖松口,商荣在他的衣襟上蹭掉手背上的口水,下令:“跟我回房,有话问你。”
赵霁不搭理,马上又被揪住耳朵,他反抗不了,抓住商荣手腕扭摆叫嚷:“慢着,慢着,我要先去看糖心,你等我回来再问好不好?”
商荣喝问:“糖心是谁?”
“就是昨天竹林小屋里那位……”
赵霁正拼命往外挣,商荣忽然撒手,他被自己的力道掼出一个大跟头,本就几天未换衣,这一滚,脏污油腻上又多盖了一层灰,真能与叫花子为伍了。
商荣素喜洁净,早厌恶他这邋遢样,原想叫回去顺便拿套衣裳给他更换,听了他的话心意改变,讥忿道:“你才跟人家认识多久就叫‘糖心’,肉麻兮兮的,真不要脸!”
赵霁捂住额头爬起,气恨恨说:“他叫唐辛夷,糖心是前两个字化用的,人家性情可爱,名字也好听,不像某些人,为人凶恶,名字更难听。什么商荣,丧容,真晦气!”
说完拔腿开跑,怆里怆慌地逃到小竹林,在茅屋外大声呼喊:“糖心!糖心!你在吗?”
屋里没有回应,堂屋门开着,他从门外望去,只见唐辛夷爬在木桌上,肩膀微微抽搐,隐隐约约传出一些呜咽,宛如一只没断奶的小猫。
赵霁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一顿一顿走过去,羞愧道歉:“对不起糖心,我也没想用那飞蝇垂珠打人,是那些苗人先要打我,我一着急,手指不听使唤,按动了上面的机关。偏偏有个坏蛋背着我在铁砂里下了毒,我起初不知道是他动的手脚,被纪堂主一吓唬,就把你供出来了。害你受了委屈,现在来就是向你赔罪的,你要打要骂都行,别再哭了。”
唐辛夷听了他的话,啜泣渐止,但仍伏案不动。赵霁试着上前扳住他的肩膀,轻轻扶起,见他满面泪痕,形容凄怆,像怀着莫大的悲伤,也跟着心痛难过,喉头一堵已经哽咽,央求:“糖心,我真的错了,你别难过。”
唐辛夷看他眼眉皱巴巴的,俨然是刚脱胎的小狗,忍不住含泪噗嗤,可悲色瞬然收复失地,目光一如窗外被流云遮蔽的天色般萧索,绝望忧郁地说:
“小霁,我大概活不成了。”
第7章 少小相识之见鬼
赵霁听他这么说,赶紧双手捂住口鼻,谨防魂魄出窍,眼珠瞪得比螳螂还圆,过了好一阵抓紧他的手问:“糖心,你怎么了,大白天的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接着替他连呸三声,以求吉利。
唐辛夷看他这么担心,眼圈更红了,让他挨着自己坐下,二人双手交握,一个满腹心事,一个满腔犹疑,好像同乘一条独木舟在惊涛里滑行,不觉生出浓浓的相依之感。
唐辛夷似乎难以启齿,先问:“小霁,你有没有听神农堂的人提过我的事?”
赵霁摇了摇头,但又马上点头,迟疑道:“纪堂主的徒弟上官遥跟我提过一点,他说你爹是唐家堡堡主,因你触犯家规,正到处捉拿你,还说……还说抓住后会将你处死……”
他眼见唐辛夷眉梢紧蹙,将哭未哭的,连忙改口:“那上官遥不是好东西,说的话也多半有假,所以我压根不信他。”
唐辛夷伸手抹一抹眼睛,声音仿若正在飘落的竹叶:“不,他没说谎,我爹确实正在追杀我,我就是为这个才逃到神农堂避难的。”
赵霁舌挢不下,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唐门掌门莫不是铁石心肠,才舍得杀死唐辛夷这么聪明乖巧的儿子。
可是听了唐辛夷的叙述,他又相信这匪夷所思的事是真实存在的。
那唐家堡堡主唐震与嫡妻共生两子,就是唐辛夷和长他十岁的哥哥,八年前唐夫人病逝,唐震续娶了后妻卢氏,乃是青城县一个破落户的养女,这卢氏当时正值二八韶龄,风流妩媚,艳丽多娇,进门后将唐震笼络得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对唐辛夷兄弟却是凌、辱谩骂,无所不至。唐震贪恋美色,竟置骨肉亲情于不顾,任由卢氏作践他们。因卢氏迟迟未能生育,两年前百般撒娇逼唐震将她兄长的儿子收做螟蛉。这养子比唐辛夷大三岁,长相丑陋,人又凶嚣,经常欺负打骂唐辛夷。
去年六月十七乃唐辛夷生母的忌日,他和大哥在家偷设香案祭奠,那养子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闯入祭堂打砸泼骂,又把唐夫人的灵位扔到地上狂踩乱踹。唐辛夷的大哥上前理论也遭厮打,唐辛夷怀恨已久,忍无可忍上前揪住那杂碎使劲一摔,一下子跌出老远。他毕竟是武家出身,那没练过功夫的养子哪里经得起他摔打,落地时头撞在门槛上,登时脑裂浆流,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赵霁以为唐辛夷俊美活泼,必是个点尘不染的小少爷,听说他竟然杀过人,蓦然间一阵发憷,但想到那养子暴戾恣睢,又认为是咎由自取,搂住唐辛夷肩膀宽解:“那混蛋仗势欺负你,还公然侮辱你去世的母亲,实在该死。你杀他没什么错,似他那种坏人今后不知要造多少孽,你早点打死他,还是为民除害呢。”
唐辛夷感激地捏一捏他的手指,凄然而叹:“我爹要是像你这样爱惜我就好了,可他只听我后娘的话,后娘因我打死了她的养子,说我残杀手足罪大恶极,非逼我爹处死我。我爹对她言听计从,命人把我关进唐家祠堂,留待七日后死者出殡时上刀山。”
赵霁手心出汗,问他:“什么是上刀山?”
唐辛夷说:“刀山是我们唐门一种古老的刑具,先用木头造出一个木床样式的架子,上面安插七根木条,每根木条上都倒竖七把极锋利的柳叶尖刀。有犯了‘杀亲’、‘叛逆’罪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