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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袖箭速度太快,他只听到头上风啸,还不觉怎样,只把唐辛夷吓个半死,急吼吼跑过来摸着他的脸和肩膀查看,万分歉疚道:“对不起小霁,我还以为是坏人,不是故意拿暗器打你的。”
赵霁方才回过神来,脑袋用力甩了甩,拉住他的手说:“我见你一个人坐着那儿,想悄悄过去吓吓你,没想到真把你吓坏了,你害怕就该待在屋里,干嘛到露天里来?”
唐辛夷怏怏地垂下眼帘:“我在等丁叔叔,他昨天就该来的,可到现在都没见人。”
他寄居神农庄的这半年里,丁阳每三日探视一次,向来风雨无阻,上次见面适逢自己行踪败露,丁阳酒醉时扬言要为他铲除祸根,当时还以为是酒话,可昨天他无故失约,至今音讯全无,这就不能不让人妄加揣测了。
“小霁,我觉得我家里一定出事了,否则丁叔叔不会不来。”
“能出什么事呢?”
“那天丁叔叔说要杀我后娘,这话你听见了吧,我担心他真的一时冲动去找那淫、妇,若果真如此,我爹绝不会放过丁叔叔,肯定会杀了他。”
赵霁一听着慌,忽然冒出个可怕的念头,握住唐辛夷双手说:“糖心,要是丁叔叔真杀了你后娘,你爹会不会以为是你在背后怂恿啊?我继母就常用这法子挑拨我爹打我姨娘,你那个后娘和她半斤八两,估计也会来这招。”
唐辛夷白纸似的脸微微透着青,已被他说得六神无主,哭丧道:“小霁,看来这里我是待不下去了,我想连夜动身去襄阳找我哥哥,你愿意和我一道走吗?”
赵霁先前觉得自己也是个有家难回的孤儿,曾允诺与唐辛夷同舟共济,这时本待一口答应,却忽然没来由地想到商荣,那小混混动不动打他骂他,防他像防贼,可也尽心照料保护过他,想到这一走今后可能永无再会之期,心中便有些割舍不下。
唐辛夷见他面有迟疑,以为反悔了,哀凉试探:“小霁,你不肯吗?”
赵霁知道唐辛夷现在只得自己这一个知心伙伴,不忍害他伤心,立马果决表示:“我跟你走……可是,可是我得先去跟商荣说一声,他救过我的命,我不能不告而别。”
唐辛夷欢欣鼓舞,也抓住他的手摇晃:“那我马上收拾行囊,然后跟你一块儿去见他。”
人生如棋,一粒子出现偏差,今后的棋局就会南辕北辙。然而命运的经纬牢不可破,有个人从天而降阻断了他们的行动。
这人真是从半空的树梢上掉下来的,是个跟他们年龄相仿的小女孩。
看到那女孩摔落身旁,浑身抽搐,喉头里发出挣扎的嘶声,赵霁和唐辛夷差点和受惊的鸟儿一起飞到树上,彼此抖战着注视女孩,见她片刻后就僵躺不动,还以为出了人命,汗毛全部竖成细针。
这两个少年胆儿都小,一个如嫩鸡,一个似小鼠,相比之下还是赵霁这个小老鼠稍稍强点,就地捡了根树枝,鼓起勇气去挑女孩的手,看她是否还活着。
树枝一分一毫靠近女孩的手,赵霁也在心里一二三四五六……的计数,数到十一终于挨上了,不料那女孩竟像点燃了火线爆竹,猝然睁眼尖叫,同时一个鲤鱼打挺跳过来,吓得他俩屁滚尿流,争相逃向茅屋。到了门口,却见那女孩亭亭立在门前台阶上,咧着嘴俏皮一笑,又让他们发出活见鬼的惨叫。
“亏你们还是男人,胆子这么小,是不是当年投错胎啦?”
女孩生得柳眉大眼,细巧清秀,看骨相聪明外露,左边下巴上一颗小黑痣,更添几分精灵古怪。赵霁看她的言行举止像野丫头,身上衣衫却是富贵人家才有的上等绫罗,可富家千金怎会独自跑到野林子里来玩耍?而且她方才明明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竟毫发无损,这就更叫人怪讶了。
唐辛夷看清是个大活人,连忙收起虚惊质问她:“你是谁?干嘛跑到人家家里来捣乱?”
女孩反问:“你凭什么说这里是你家?先把地契拿出来瞧瞧。”
她抬杠的样子极为熟练,薄嘴皮翻得老快,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唐辛夷打小烦这些聒噪的小丫头,惦记着逃跑大计,就要开口撵她。
这时,身后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敲击声,三个孩子一起循声看去,见一个葛巾道袍的清癯男子拄着一根银晃晃的拐杖徐徐走来。男子至多四十岁,形容俊朗气度超逸,年轻时定是个一流的美男子,可脸上略带病容,几步一咳嗽,多半是个药罐子。
唐辛夷像认识对方,一惊过后,快步相迎,抢到男子跟前深深一揖。
“苗叔叔,您怎么来了?”
男子面色喜然,拉住他的手说:“我领你世妹随处闲游,逛到蜀中,想趁便拜访各位好友,今日来到青城县,听说你在这里,就先来过来看你啦。”
说罢向那女孩招手:“素素,还不过来见过唐世兄。”
唐辛夷也忙向其引见赵霁。
叙话后赵霁得知这男子是杭州天枢门的门主苗景,也是武林中一方豪杰,与唐辛夷的父亲交情甚笃。那女孩名叫苗素,年方十一,是苗景的爱女,家中排行老九,自幼习武,已得乃父真传,因而从高空坠落也安然无恙。
苗景听唐辛夷说起苗素装死吓唬他们的事,无奈苦笑:“这丫头惯爱用这法子戏弄人,在家做过太多次,别人都不上当了,她自己没趣也不玩了,这回到了新鲜地界又拿来捉弄陌生人,确是该打。”
他说着“该打”,手心却在苗素头顶轻轻摩挲,一看就是个口是心非的慈父。
唐辛夷正要请客人进屋,那日常照顾他起居的神农堂门人突然飞奔而至,不顾有生人在场,慌张慌智地冲着唐辛夷抖袖急呼:“唐公子不好啦,令尊被人杀害了!”
唐辛夷眼珠一下子定住,魂魄已然离体。
苗景惊疑追问:“我早上还见过唐掌门,怎么才半天就遇害了呢?凶手是谁?”
那门人以为他是唐辛夷的长辈,想据实相告吧,又犹犹豫豫看着唐辛夷,似乎顾虑重重。
苗景料到此事与唐辛夷有关,做主请那门人直说,门人先替唐辛夷做出苦瓜脸,唉声道:“就是时常来这里探望唐公子的丁阳丁大侠。”
这句话像后羿的飞箭直接射落天边残阳,黑暗在狂风簇拥下汹涌袭来,赵霁等人都感到天昏地暗的压迫感,而唐辛夷已然晕死过去。
第9章 少小相识之论罪
唐震的死讯就是唐门的人带到神农庄的,赵霁随同苗景陪护唐辛夷来到庄上大厅时,看到七八个腰缠白麻的汉子,应该都是唐家人,他们见了唐辛夷神色各异,有愤怒,有忧伤,有怜悯,有憎恶,大概正代表着各自的立场,为首一人向纪天久和苗景讲述了事件经过。说今日中午唐震正在卢氏房中吃午饭,丁阳突然闯入向卢氏行凶,当场打死卢氏的两个贴身丫鬟。唐正为保护妻子与丁阳搏斗,被对方的绝招“饿鹰爪”击中胸口,重伤下拼命还击,也一拳打碎丁阳的脑袋,两个人最终一同毙命,
丁阳在唐门十多年,一直被唐震奉为上宾,二人互相礼重素无冤仇,今日丁阳刺杀卢氏,也是恨她离间唐震父子,本是为了唐家好,谁知竟与唐震生死肉搏,落了个同归于尽。
这本是令人唏嘘的悲剧,却因为错综复杂的背景,使得有心人抓住机会兴风作浪。眼下卢氏一口咬定是唐辛夷教唆丁阳杀害她和唐震,要求唐家堡长老们拿他回去,连同上次的弑兄罪一并论处。
唐家已有不少人知道唐辛夷藏在神农庄,长老会为了给内外一个交代,派人来找纪天久要人。
纪天久知道唐辛夷这一去凶多吉少,自己这做伯父的不能不为他主持公道,恰好苗景也跟他看法一致,出面为唐辛夷据理力争,说道:“丁阳是个大人,辛夷还是孩子,从来只听说大人教唆孩子干坏事,哪儿有孩子反过来指使大人的?这定是有人妖言惑众,存心陷害震兄的遗孤。我和震兄两代交好,绝不能坐视冤案发生。”
纪天久也说:“唐小公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心地纯良,最重孝道,怎么可能忤逆弑父?况且丁阳我也认识,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哪怕真有人怂恿他谋杀唐堡主,他也断不会答应。”
天枢门和神农堂都是武林名门,唐家人见这两位掌门协力庇护唐辛夷,明白不能来硬的,当中那些同情唐辛夷的人便出来打圆场,有的劝说自己人:“人命关天,事情弄清楚之前不能偏听偏信,长老们也告诫我们行事须慎重,勿要在别人家里造次。”
有的向对方讨情:“纪堂主和苗门主都是义薄云天的大侠,我等钦佩之至,可是我家堡主新丧,辛夷是他的儿子,理当回家为父守制,还请二位多多体恤。”
纪天久见他们搬出孝悌大理也无可奈何,对苗景说:“这是人之常情,我们若阻拦孩子尽孝,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赵霁听他们口风改变,以为要将唐辛夷交给唐家人,如何站得住?悄悄溜出大厅跑回客房,向他唯一指得上的人求救。
商荣听说唐门掌门被人打死,也大吃一惊,有心去瞧一瞧,但赵霁求着他搭救唐辛夷,他又一百个不乐意,冷嗤道:“姓唐的小子刁钻蛮横,上次无故射我一镖,现在伤疤还没掉呢,你想让我救他?做梦去吧!”
赵霁猜到他会这样,扯住袖子不让走,急告:“糖心不是坏人,那次争斗都是误会。就算他无意中得罪过你,也罪不至死吧,现在他后娘冤枉他,他回去就会被唐家人弄死,你们江湖中人讲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样的冤案摆在眼面前,你忍心不管吗?”
商荣摔袖说:“你少激我,换做别人我一定救,就是不救他唐辛夷!”
赵霁被他推得一跤跌倒,看着他冷傲的面容,又恨又气道:“不救拉倒,我再也不会求你这个冷血鬼了!”
他爬起来要跑,商荣忍不住呵斥:“劝你少去管闲事,屁大个人能做什么,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霁回头怒吼:“就是死我也要和糖心死在一处!”
见他真要去找死,商荣也不能不管,跳到门边展臂阻挡。
“短命鬼,不准去!”
赵霁此时真的恨他,含泪叫骂:“我们都是短命鬼,祝你长命百岁!”
埋头从他胳膊下钻过,奋力跑回大厅,心中悲伤大过害怕,这段时日他和商荣朝夕相处,已不自觉地产生依赖感,又真心佩服对方的机智勇敢,对他抱了很大期望,谁知关键时刻他却冷心冷肺,为一点私怨不顾他人死活,自己真是看错了人!
他抹掉朦胧的泪水,气喘吁吁回到大厅,在厅前与纪天久等人迎面相遇。赵霁见唐辛夷走在前面,飞扑上去抓住,上气不接下气问:“糖心,你要跟他们走吗?”
唐辛夷怙返溃骸拔业没厝ノ业忌ァ!
赵霁慌道:“你就不怕你后娘加害你?”
唐辛夷看看身后的纪天久和苗景,强做镇静:“有纪堂主和苗叔叔陪同,应该没事。”
纪天久也宽慰赵霁:“赵公子,我们会小心照顾唐小公子,你不必担心。”
赵霁仍放心不下,坚决要跟唐辛夷同行,唐辛夷当然愿意,可唐门的人却不答应,见赵霁是个无主的小孩儿,劝说未果后便粗声驱逐,赵霁紧紧挽住唐辛夷臂膀,死活不撒手,一个唐家人不耐烦了,抓住他的手臂撕纸似的轻松一撕,就把两个孩子分开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