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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霁心口一突腾,谨慎点头:“认识,我曾在前线与他一道领兵作战,你问他干嘛?”
王继恩说:“淮恨失踪后陛下格外挂心,好几次在皇后跟前提起,皇后想为陛下分忧,听说他失踪前最后联系的人是你,便叫我来问问情况。”
按律例后宫不得干政,符皇后过问朝臣情况没什么,专门派人来调查就有些反常了。赵霁联想起三天前他向郭荣说明淮恨系商荣假扮,三天后皇后就差人查问,莫非消息已流传到了中宫?
他不敢露马脚,平淡回复:“皇后娘娘真贤惠,任何时候都不忘为陛下分忧,但我与那淮恨相处短暂,也不甚了解,只知道是个正直贤明又有才干的少年将军。”
王继恩又问:“此人相貌如何?”
赵霁说“普普通通吧,没有特别之处,不大容易记得住。”
“谈吐呢?”
“很一般,我与他见面只聊公务,未曾深入接触过。”
“他失踪前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只告诉我他正被歹人追杀,具体情形我都写在奏折里呈给陛下了。”
“看来你对他真的一无所知。”
“是啊,我也后悔没多了解他一点,不然兴许能找到线索追查。”
他往常能言善道,枯树条也能说出朵花来,表现得越生疏越让王继恩起疑,接着便采取试探:“他年纪与我们差不多大已建立了过人的功绩,可惜天不假年,估计熬不过这灾劫了。”
赵霁变貌失色,惊问:“他怎么了?”
这反应已是露陷,王继恩平静地诱敌深入:“听说他招惹了一帮江湖上的仇家,陛下正派人解救,可是不太顺利。”
赵霁只当自己猜中了事态走向,追问:“那他此刻身在何处,状况如何?”
王继恩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皇后娘娘好像知道一点,但没告诉我。这是宫廷机密,我本不该说的,你可千万别透露出去,否则我定会受罚。”
“好好,我不会害你的,你放心。”
赵霁表面还能维持镇定,额头的冷汗却是藏也藏不住了。
王继恩适时告辞,出门后并未马上回宫,躲在东华门外株守。这里是从赵霁家入宫的必经之路,不到半个时辰那人便匆匆出现在御街上,王继恩待他入宫多时再跟进去,不回景福宫,先向郭荣居住的紫宸殿走去。
路上果见赵霁忧心忡忡缓缓踱来,他冷笑一下上前招呼。
“赵师侄,你怎么在这儿?”
赵霁惊醒,忙说:“我有事求见陛下。”
“见着了吗?”
“近侍说陛下政务繁忙,没空召见。”
这时的赵霁回肠九转,郭荣对玄真派弟子另眼相待,以往从没出现拒不接见的情况,今次忽然避而不见,是不是真如推测的那样,已然寻到了商荣的下落?
郭太师叔知道我看重商荣,若商荣有难我定会行动,他想是怕我冲动,暂时不让我知道商荣的音讯,所以干脆躲着不见我。
单看他的神情,王继恩心里已有谱,若无其事笑了笑:“我还要赶回景福宫向娘娘复命,不能陪你了,你快些回家去吧。”
“等等,王师叔。”
赵霁情急地拉住他的袖子,犹豫一下,请求:“同僚们也很关心淮恨将军的近况,你能不能帮我向皇后娘娘探探口风。”
见他到底藏不住尾巴了,王继恩反而装傻:“这事可难办,你是知道我的,嘴笨不敢乱说话,万一惹恼了娘娘就糟糕了,何况你和淮恨只是泛泛之交,何必费这个心。”
“……说得也是。”
见赵霁悻悻而去,王继恩再度冷笑,心里吹过一阵拨云散雾的凉风,无比透彻。
赵霁今天的萎靡状态定与商荣有关,对那个淮恨也是关心到极致,商荣在高平就与他相聚,还一同解救了金花公主,而淮恨又是在高平失踪的,综合分析可以确定淮恨和商荣就是同一个人。
陛下将他接入宫里安顿,看来上次得到的情报不假,他真是陛下的私生子。
一个月前听此消息,王继恩的嫉恨到达了顶点,商荣已经有了人人称羡的才貌,还要配备高贵的出身,老天把万千宠爱倾注在这么一个霸道蛮横的人身上,实在太不公平。
现在商荣回到生父身边,更要蛟龙得水,青云直上,他怎么能让他得逞?
幸好提前动悉了内情,并且还有皇后这道关卡可以利用,精细筹谋,说不定能就此除掉这个宿敌。
他回到景福宫,向符皇后禀报今日见闻,起初单纯叙述,未加分析说明。
符皇后听后奇怪:“赵霁看起来是个口齿伶俐的聪明人,对淮恨的评价为何如此简单?淮恨失踪前只与他有过接触,他现在的言辞似乎在推卸责任。”
王继恩假装迟疑地说:“以奴才之见,他倒像在隐瞒真相。”
“何以见得?”
“他今天当着奴才的面表现得与淮恨十分生疏,可奴才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着入宫求见陛下,奴才路过紫宸殿正好见他出来,说陛下公务繁忙无暇召见,神色看起来极为失落,随后就让奴才帮忙打听淮恨的消息。”
“嗯,这么看确实自相矛盾,他在隐瞒什么呢?”
“……恕奴才斗胆推测,那淮恨其实就是奴才的五师兄商荣。”
符皇后凛然一惊,克制地问:“那商荣可是你商师叔的儿子?”
“正是。”
“你凭什么断定淮恨是他?”
“禀娘娘,商荣和赵霁名为师徒,实则早已发展出断袖之情,此事传遍江湖乃玄真派一大丑闻。赵霁对商荣极其痴迷,别的事很少往心里去,只有商荣的事能让他神魂颠倒。奴才今日见他憔悴恍惚,头上还添了白发,除了商荣没有人能如此折磨他。而且他今天进宫分明想向陛下询问淮恨的讯息,而陛下又罕见的拒绝召见他,这中间的缘故奴才就不敢妄自揣测了。”
他点出题目,符皇后自会解答,精明如她稍加寻思便理清脉络。
她早知郭荣和商怡敏有过一段情,郭荣极度迷恋这位师姐,早些年做梦都会喊出对方的名字。以他恋旧的性格,想必至今不能忘情,爱屋及乌地看重那女人的儿子也不奇怪。他估计也知道淮恨就是商荣,想阻止他和赵霁**,故意将二人隔绝开,并且不放消息给赵霁,可是将人接到深宫居住,未免关怀得太过头了。
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她沉思良久,转头问王继恩:“你那位五师兄为人如何,说来听听。”
王继恩像个练兵秣马充分备战的将军,一出阵便准确击中目标,看似自然地说:“五师兄相貌极为俊美,很多人都说他与商师叔年轻时异常相像。”
符皇后最敏感的一根神经剧烈震颤,女人的直觉立刻催生出怀疑:郭荣会不会因商荣容貌酷似其母,对那孩子产生了移情心理,不然何必煞费苦心地接他进宫,还派那么多侍卫日夜守护,不许他人靠近。
这貌似是迄今为止最合理的解释,也加剧了符皇后的愤怒。
她好不容易辅佐郭荣树立明君形象,还指望他以此招揽人心,成就千秋伟业,好让自己妻凭夫贵,身前尊荣身后流芳。一个皇帝多宠信几名嫔妃无可指摘,但倘若身边出现男宠,必惹言官诟病,她这个皇后也会跟着蒙羞。
符后走到今天,全赖有先见之明,这次也决定防微杜渐,对王继恩说:“哀家要亲自去瞧瞧松香院内的情形,假如那真是你师兄,也好让你们师兄弟早日团聚。”
王继恩表露怯意:“奴才怕陛下降罪。”
符后摆一摆手,娴静典雅的姿态一点没走样。
“哀家知道你怕受罚,那就等陛下去的时候再去,顺便当着他的面为你求情,你说可好?”
王继恩懂得皇后的话意,窃喜似雨后春笋,险些盖不住,忙埋头谢恩,在不为人察的暗处舒展苔藓般的阴笑。
傍晚,昏睡四日的商荣醒了,两个正在为他擦洗身体的宫女合力扶起他,喂了半盏参汤。
商荣神智恢复,身体还异常虚软,这纸醉金迷散药效退得很慢,要完全摆脱麻痹感还须两三天。
此时郭荣就在厅堂,闻报快步赶来,正好代替手足无措的宫女们按住挣扎外出的少年。
“荣儿你别乱动,快回床上躺着。”
商荣愤恨欲狂,扯住他的衣襟无力扭打,听到他大逆不道的吼骂,聪明人纷纷捂耳退避,那憨笨的也被同伴拽走了。
现场的哄乱干扰了郭荣的听觉,没能留神屋外的动静,他制住商荣,横抱着往床榻走去,就在此时,符皇后不早不晚来了。
商荣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纱衫,一番厮打脱落大半,衣不蔽体地被郭荣抱在怀里,这场面恰好呼应了皇后的猜疑。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震怒下也鲜少失态,她波澜不兴地向皇帝道个万福:
“臣妾给陛下请安。”
她的出现令郭荣措手不及,好似搁浅的船只,进退不得地定住。
看到商荣的瞬间,一股猛烈的杀气撞疼了王继恩的头顶,那人比以前更美貌了,的确如金花公主所说,眉眼神、韵样样胜过他,仿佛精雕细的美玉,真恨不得马上捏碎。
复仇的坚定意志很快唤回理智,他望着对方惊讶呼喊:“商师兄!”
自然平实的演技,怎么看都像真情流露。
符皇后也恰到好处地扭头。
“继恩,你在喊什么?”
王继恩彷徨地看着郭荣,宛如被狮子盯上的小猫。
“王继恩,你敢不回哀家的话?”
符皇后粗声怒责,王继恩双膝着地,觳觫道:“启禀娘娘,奴才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同门师兄,一时情急惊了娘娘的驾,乞请赎罪。”
这出双簧唱得天、衣无缝,顿时把郭荣套住了。
符皇后镇定道:“既是你的师兄,还不上去搀扶,岂能再劳动陛下。”
王继恩连忙上前扶住商荣的胳膊,郭荣一松手,商荣倒向王继恩,看到值得信任的人,他恢复平静,脱力地靠住他,放心地喊出一声:“师弟。”
王继恩搬出小时候的葸懦样,颤声说:“师兄我先扶你去床上坐着吧。”
二人位置移动,符皇后也向郭荣迈进一步。
“陛下,臣妾有事启奏。”
郭荣点点头,举步先行,帝后一快一慢来到正厅,屋里人早识相回避了。
皇后掩住房门,再靠近时脸上笼上一层阴影,这是少有的现象,接下来夫妻俩的对话也不如以往圆融了。
“陛下,方才那人可是淮恨?”
“是。”
“臣妾听王继恩唤他商师兄。”
“……他本名商荣,是我大师兄的五弟子。”
“也是商怡敏的儿子吧。”
“正是。”
顺利引出正题,符皇后冷笑道:“都说儿子随娘,臣妾看那孩子生得实在是好,可想而之,其母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难怪能令陛下魂牵梦萦。”
郭荣皱眉:“为何忽然说这种话?”
符皇后笑道:“古人云望梅能止渴,睹物可思人,陛下见不到心上人,借她的儿子聊寻慰藉,也是人之常情呀。”
措辞委婉,意思却一针见血,郭荣大怒,沉声低斥:“你身为一国之后,岂能有这下流心思?”
符皇后寸步不让:“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却做出此等不尊重的事来,恕臣妾不敢评说。”
郭荣没想到她会往这方面误解,皇后尚且如此,其他人能不附耳射声?意识到问题严峻,他郑重辩驳:“不是你想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