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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河目瞪口呆,年少时风化绝代的美少年老去以后竟丑如朽木,与毁容有何区别?那些被他嫉恨的俊秀男子都会青春不在归黄土,眼睁睁看着容颜老去,所受的绝望与痛苦又比他好得了多少?
色、色皆空,声声觉梦,沉沦劫劫,悟空方可超脱,苦海茫茫,至此得登彼岸。
他怔怔流下眼泪,一把撕掉人、皮、面、具,第一次坦然地向旁人暴露残毁的脸,挣扎着匍匐在广德跟前,恳求:“方丈,你说得对,似你这样的美人老了都这样丑陋,我就是不毁容迟早也会变成丑八怪,还有什么好委屈的呢。以前的事是我错了,我现在忏悔还来得及么?”
广德喜道:“善恶之分在于一念,一念为善就是佛,一念为恶即是魔。施主能放下执着弃恶从善,定能脱苦离厄,从此常驻光明之境。”
白星河不住点头,此刻他心中已不觉痛苦,只想快些解脱,对商荣赵霁说:“我以前造了太多孽,谢谢你们来帮我消除孽障,也希望你们别再恨我。我还想告诉你们两件事,第一,九州令是假的,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黄巢的宝藏;第二,你们玄真派里有不灭宗的奸细,还不止一个,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你们仔细调查吧。”
说罢他抬起脖子向广德磕了三个响头,最后一下狠命一撞,直撞得额骨粉碎,脑浆流出,抽搐一阵死去。
广德请赵霁将云飞尘的遗体安放到地上,为在场的死者们念了一卷《地藏经》,再请两个少年将尸骨堆积焚化。
商荣本想选一块好地方安葬云飞尘,就算火化也不能同贼人们一道,方才听了广德开示,明白**不过一空壳,想来云飞尘自己也不会在意,便将几十具尸骨堆到一处,折了些树枝盖住。赵霁用炎气引燃树枝,很快烧出一个大火堆,所有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化为灰烬,一干二净,一了百了。
广德这时站也站不稳当了,赵霁扶住他,发现他比受伤时还虚弱,忙问:“方丈您怎么了?”
广德说:“那蝉蜕功与西藏密宗的‘天魔解体**’异曲同工,能让人的精力在一瞬间恢复到巅峰状态,代价是提前消耗生命,老衲动用此功,已减寿十年了。”
难怪他的模样比先前老了许多,商荣吃惊道:“‘玉兔’这样的坏蛋不配被同情,方丈何苦为他自损寿命。”
赵霁也连说不值得。
广德摆摆手,问商荣:“商少侠,云飞尘施主是怎么死的?”
商荣黯然道:“云前辈传授我‘玄冥功’,又将全部内力过继与我,最后散功而死。”
广德微笑:“云施主赏识少侠,甘为少侠牺牲,这是出于爱,老衲为渡化白星河自损寿命,也是出于爱。不过与云施主有所不同,我们佛门信奉众生平等,慈悲无我,大爱无相,这‘玉兔’就是再坏十倍,只要可救,老衲依旧会舍身救渡。”
一席话说得二人心悦诚服,一齐向方丈合十赞叹。
他们已查明“大食妖”的真相,可惜广德伤重力竭,没有余力追查祸首,商荣说:“方丈放心,此事皆在晚辈身上,就算追到天边我也会杀掉赤云老贼和他的爪牙。”
此时韩府里的歹徒大部分、身死,其余的做鸟兽散,商荣赵霁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索性放火烧了这座魔窟,护送广德回到那位香客家中。
赵霁见商荣与广德道别后转身便走,没多看他一眼,急忙赶上去拉住。商荣挥手甩开,那冰冷的眼神仿佛一把尖刀,无情剔割他的心,希望如同深秋的树叶枯萎凋零,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然后比寒风更凛冽的声音又来摇撼他的信心。
“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你以后别再纠缠我。”
第188章 王朝更迭之失踪
商荣说出决裂的话,赵霁赶紧强行抓住他,脑门鼓起青筋,灼急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没弄清情况一时犯了糊涂,事后听太师父说了王继恩在宫里陷害你的情形,我也怀疑他就是东马棚下毒的黑手,专门请了大理寺的狱判帮忙审问……”
他汲汲皇皇讲述离开汴京城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全程捏紧商荣手指,生怕他离去。
“虽然最后被不灭宗的人搅局,没能成功审问王继恩,可他的嫌疑更重了,太师父已将他逐出师门,陛下也撤了他和韩通的官职,你跟我回去,我们一块儿去找他对质,若真是他造的孽,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商荣耐心听完他的恳切道白,被他紧握的手仍旧冰凉,再次漠然地甩开他。
“王继恩的帐我是一定要算的,但不用你插手,我和你了断的原因不在他,是因为我们根本不合适。”
赵霁五雷轰顶,大声疾呼:“为什么?”
商荣不愿对他说出残忍的话,起初保持沉默。
赵霁像在等待一场可怕的判决,恐慌蔓延到心间每一个角落,犹如杂草疯狂滋长。
那痛心的目光比火舌还燎人,商荣调头躲避,觉得这无声的折磨伤害更大,不如以短痛结束。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其实我们双方都是被动陷入这种关系的,以性格而论,最与你般配的人是唐辛夷,他一开始就很中意你,总是顺着你,迁就你,从不和你吵架,当年你若没有跟我去峨眉山,一直留在唐门,定会与他情投意合,对他的感情绝不亚于现在对我。可惜你当初选错了方向,陈抟又糊里糊涂安排我们做了师徒,几年朝夕相处才会日久生情。一开始我还没摊上这么多麻烦事,没觉得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后来知晓自己的身世,又陷入重重矛盾危机,这份感情就成了负担,不想再继续下去。况且我也不适合你,你心思简单,又无是非缠身,应该找个温柔体贴,愿意陪你卿卿我我的人到一处清静地界舒心度日。我一不温柔二不体贴,也受不了成天腻歪,更重要的是仇家太多,跟着我你只会倒霉,没准哪天就把小命赔掉……”
他习惯评述实事,没兴趣考究感情这种虚无命题,此时第一次深入剖析,冷静的论调惹人心寒。
疼痛衍生暴躁,赵霁嘶吼着叫他住口,热血冲昏他的头脑,染红他的面颊,他含着难以下咽的火气语无伦次驳斥:“你不觉得你做这种假设很荒唐?这又不是比哪双鞋子更合脚,我爱上你跟适不适合没关系,都是由于我们共同拥有过的经历啊!那些经历只属于我们,别人无法代替。你能让时间倒流,把那些记忆都消除吗?这根本不可能!所以你刚才的话都是在放屁!”
商荣无意激怒他,也不想同他争吵,扭头要走。
赵霁飞快拦住,他的舌尖又苦又咸,未曾察觉泪水悄然覆盖脸庞,瞪着那狠心的冷面人哀求:“我知道我很没用,不能为你消灾解难,可我一直在努力啊,拼命练功让自己变得强大,好保护你让你依靠,你能不能再多给我一点耐心和时间,我保证再也不让你失望了,求你别把我当包袱。”
他怕商荣嫌他窝囊,本来下定决心再不哭泣,可受到对方绝情对待便悲酸入骨,越想忍耐越是汹涌流泪。
见面以来周围光线不是太暗就是过亮,这时光照适中,商荣方才发现他的青丝里夹着缕缕白发,心头顿时如数现出裂缝,这种痛亦在警醒他不能心软。
他藏住真实情绪,冷漠应对:“你搞错了,我说感情是包袱,不是嫌你弱,过去老骂你废物,是我太过分。你很聪明,是习武的好材料,短短几年能有如今的身手非常难得,也帮过我不少忙,救了我好多次,我虽然不说,但心里一直很感谢你。”
赵霁不愿听他后面的转折,匆忙打断:“这不就行了?你需要我,我更是离不开你,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商荣摇头,露出倦怠的神情:“你以前对我的评价很正确,我就是个冷血鬼,独来独往才自在,受不了牵肠挂肚的滋味。跟你在一起我会多出很多不必要的猜疑计较,这些事让我很烦很累,我不想过度担心一个人,不愿付出多余的心力,看你为我伤心难过,我又觉得内疚,于是压力更大。人说多情总被无情恼,依我看你这多情种子就不该爱上我这无情之人,换一个与你性情相和的保证比现在幸福快乐。”
飘移的云层遮住太阳,也遮住了赵霁的心,他像严冬里僵死的虫类,只剩泪珠??滚落。信任、理解都能通过努力争取,可商荣的情感已经枯竭了,他怎么能奢望再从掘空的矿洞里挖出真金?
沉重悲恸也在撕扯商荣,他忍痛规劝:“这下你该清醒了,别再为我浪费心力,也别再插手江湖上的事,回益州去找你姨娘吧,好好跟着她安享富贵,你才十七岁,往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他刚迈出步子,赵霁的手臂又一次执拗地挡在身前。
“我不走,就算不能做夫妻,我还是你的徒弟,不能一走了之。”
他的声调转为平静,是痛到极点后的麻木。
商荣拒绝:“云前辈已传我内力,现在我的武功更胜从前,遇到麻烦都能独立解决,不用你帮忙。”
“你要去杀赤云和莫松、上官遥,万一这几个坏蛋同时出手,你一个人也应付不来。”
“我娘会帮我,她说好年底会来。”
“上官遥不停杀人,我看你等不到年底就会去找他。”
“赤云还有两个月才到临潢府,这之前我会先杀死上官遥。”
“那妖人有莫松助阵,他们擅长用毒,你只身一人还是很危险。”
“莫松武功不高,我小心防范就是了,反正不需要你。”
“不行!”
痛楚恼怒烧穿赵霁的喉咙,迸发凄厉的吼叫,他拔出佩剑,眼球上的血丝瞬间增加了一倍。
“你非要赶我走,是逼我去死吗?我先是找了你一年,那一年我过得比五十年还漫长,这次又找了你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我每一天都生不如死!你说你无情,不值得被喜欢,没错,有时候我也会怨恨,为什么我要陷得这么深,为什么不能少付出一点,可是感情不是做买卖,没法称斤论两,我就是这么喜欢你,一见面就恨不得把心掏给你,离开你我就像上岸的鱼痛苦难熬。你叫我怎么轻易淡忘?怎么去重新开始?”
他和商荣分别以后身心受创,前些时候忙着寻人,不知不觉将伤痛压抑埋藏,今日重逢本来欣喜若狂,这些喜悦还没来得及释放就被新的打击堵塞,此刻五感交攻,精神崩溃,真想用极端手段解除煎熬。
商荣也发觉他情绪失控,暗自懊悔不迭,赵霁目前的情况好比婴儿断奶,须得有个过度才行,急忙抓住他的手腕夺下长剑。
“好,我不赶你走,让你跟着行了吧。”
这是最后的妥协,为防止动摇,又提出约束条件。
“你得保证任何时候都不许跟我说话。”
商荣相信听不到他那些断肠之言就能稳固决心,赵霁神情复杂地凝视他一阵,狠狠擦了擦脸,点头:“从现在起我装哑巴,绝不惹你心烦。”
他也不知道这样死缠烂打还有什么意义,完全是感情用事,仿佛求生的鱼类本能地追逐水源。
商荣被迫领他回到公主府,府里的人已寻了他三日,见他平安归来,公主夫妇又喜又气,责问他为何无故失踪。
商荣说:“在下前日出门遭遇仇家,与他们相持了三天才得以脱身,这个孩子叫赵富贵,他……他是个哑巴,曾与我有师徒之谊,今日我与仇家厮杀时他正好路过,助我击退敌人。如今他漂泊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