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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如墨,箬笠遮头,真是白天在市场窥视他们的男人。
商荣不等慕容延钊口令,一马当先仗剑杀出,赵霁也不甘落后地跟进,慕容延钊本打算先来一番质询再相机行事,被这两个急性子打乱步调,只好随他们加入战团。
三把剑犹如三条银蛇围困斗笠客,逼他拔出一把四尺长的弯刀来应战,猛听商荣大吼一声:“是他!”,赵霁也认出这人正是昨晚追击自己的黑影,跟着叫了一声:“没错!就是他!”,招式越显奋急。
斗笠客武功和慕容延钊持平,与他单打独斗已是吃力,再遭商荣赵霁围攻,落败就擒近在眼前。
赵霁猛追猛打,自忖这次能好好表现一回,让商荣刮目相看,不料身子陡然绵软,如同雪块化在了温水里,浑身脱力,脚底摇晃,地面好似睡醒的巨兽拱动脊背,倏忽将他甩翻,这明显是中毒的症状,他倒地后惊呼:“有毒!”
商荣看他栽倒已觉不对劲,在他叫喊前也开始四肢麻木,耳鸣目眩,膝盖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直挺挺扑向地面。
慕容延钊认定是斗笠客搞鬼,惊怒詈骂:“卑鄙小人,竟敢用毒!”
他开口时出现中毒反应,想来这毒、药会根据个人内力深浅相应变换发作时间,三人中他的内功最强,是以发作最晚,不像那两个孩子瞬间丧失行动力,但也晃悠悠掉落长剑,片刻后便将任人宰割。
斗笠客也已认出他们所使的是玄真派剑术,见慕容延钊已然毒发,收起弯刀,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一个“你”字刚脱口,慕容延钊一掌乍起,狠狠击中他的胸口。
他毒发后将最后的真气尽数凝结于这一掌,尽管只余平时三分之一威力,打在要害处也能致人重伤。
血雾为斗笠客的惨叫撑起幕布,他倒地后不久,慕容延钊也不支栽倒,四个人犹如身陷流沙,奋力挣扎,却不能移动分毫,死死盯住敌人,唯恐对方挣出一分力气来取命。
树林中阴寒森森,四人的内心却烈焰如炽,慕容延钊视线一转,偶见大树后探出一人影,想起廖进还在现场,忙高声呼唤:“廖进!快过来!”
廖进步履轻快地走来,不复方才逃难时的惶恐,笑嘻嘻问慕容延钊:“慕容少侠,你有什么吩咐?”
慕容延钊嘴唇已经张开,可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整个人愣成冰雕。
赵霁以为大师伯没力气说话了,替他下令:“这采花贼下毒害我们,你快杀了他!”
“遵命。”
廖进弯腰捡起他的铁剑,姿势竟十分娴熟,商荣看得起疑,忽然想起慕容延钊一直未曾在廖进跟前表露真名,他怎的称他“慕容少侠?”
廖进现身时那斗笠客便姿态慌乱,看他持剑在手,更拼命挣扎,吃力地粗声吼叫:“住手!”
赵霁还当这是他死到临头的求饶,廖进冷不防一个急转,剑锋在半空画出一道新月,飙发电举地劈向他。
第27章 山中岁月之拼命
廖进这一剑又快又狠,满拟将赵霁的脑袋对半剖开,可是有人动作比他还快,一股钟杵般的怪力猛地撞在他的左侧腰,他趔趄摔倒,发现来袭者是本该肢体麻痹的商荣。
原来商荣刚才听他跟慕容延钊说话时已产生警觉,冒着血液逆行的风险提气扑来,用头捶撞倒廖进。
赵霁九死一生,尚未明白廖进行凶的真正动机,还以为他记恨自己态度刻薄才趁机杀人报复。
商荣却已看透实情,怒斥廖进:“你、你才是采花贼!”
廖进仰头大笑,姿态狂妄、狞恶,与先前卑若虫蚁的模样判若两人,慕容延钊气极呕血,悔恨不已地叫骂:“我们竟受这豺狼愚弄,白在江湖上混了。”
赵霁见他和商荣都含恨愤叹,眼前的五里云雾仍未散去,惊叫道:“他是采花贼,那这个戴斗笠的家伙又是谁!?”
斗笠客挣扎着摘下枯箬笠,苦笑道:“二位少侠,你们还认得我么?”
商荣乍看几曾相逢,赵霁眼尖,瞬间忆起前情,再次失声大叫:“你、你不就是诸天教那个……”
他不知对方名姓,先提醒商荣:“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在唐家堡,唐门的人曾监、禁过一个诸天教教徒吗?就是他!”
商荣记忆复苏,忙问斗笠客:“你是薛莲的徒弟?”
斗笠客点头:“我叫耿全,日前奉家师之命来此查案,少侠,咱们这次是蒋干盗书,中了计啊。”
他的视线射向廖进,如同当年赤壁的大火,咬牙切齿质问:“你可是那个修炼采补之术的淫贼!?”
廖进嘿嘿奸笑,活灵活现诠释了小人得志的情状,对商荣说:“你们不是很想知道我的来历吗?不妨问问这个人吧。”
见他承认罪行,耿全空余满腔愤恨,却连杀死一只蚂蚁的力气都没有,此刻身陷绝境,友邦三人也无生还希望,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死个明白,当下懊丧地道出这几日的经历。
据说,廖进并非第一次为恶,一年前就曾在北方犯案,他修炼一种奇门内功,靠采阴补阳导引服气,专挑十三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少女为采女。因这门内功极其阴毒,与其他采补术不同,受害女子莫不当场身亡。当初他在北方各地连杀数十人,武林中追捕甚紧,但都被他狡诈逃脱。
时隔一年,这厮又潜入蜀地作案,薛莲风闻峨眉县的惨案后,首先想到他,派耿全前来彻查。
“我来到峨眉县的第二天就发现淫贼踪迹,奈何他轻功了得,我追踪过好几回都没能抓住他。昨夜他又在顺福巷出没,我追出两条街,却看到三个黑影并排飞奔,上前抓住一个,发现是假人,接着就跟两位少侠交上手,当时我便怀疑你们是玄真派弟子,心里吃不太准,不留神被你们跑脱了。
今天上午在市场上看到有人表演杂耍,站住仔细瞧了半晌,确认是你们假扮的,猜想你们大概是为了替慕容少侠洗脱罪名,也在搜捕淫贼,一来不想妨碍你们,二来怕产生误会,便悄悄离去了。方才这淫贼在城南现身,我暗中跟到这附近,找了很久终于又看见他,一路追杀过来,不想撞上你们,落了个两败俱伤。”
案件脉络浮出水面,廖进想必听说慕容延钊被错认为采花贼,将计就计让他当替罪羊,还利用商荣赵霁对耿全的误会,设计令双方武斗,从而坐守渔翁之利。
赵霁大骂廖进:“你说你去买吃的,原来是去引耿大哥上钩,让我们两拨人自相残杀,我们中的毒定是你下在烧饼里的,你这个恶毒的小人!必遭天打雷劈!”
此人的奸狡巨滑都属罕见,假装乞丐,假装可怜,假装不会武功,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与谎言丝丝相扣,把几个聪明人蒙在鼓里,一步步带入圈套。
慕容延钊根据耿全提供的信息,想起一桩江湖往事,质问廖进:“以前雁荡山有个枯荣和尚,创造了一套采阴补阳的内功,年轻女子被他祸害后,容颜都迅速衰老,这老秃驴作恶多端,后被正教人士诛杀,你与那淫僧可有瓜葛?”
廖进嬉笑:“慕容少侠好见识,我的武功和采补术都是枯荣教授的。我对你们撒了很多谎,可有一句话不假,我的确是个书生,不仅满腹经纶,还怀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惜出身寒微,又适逢这??之世,一直怀才不遇。
我投奔过很多大人物,他们都看不到我的价值,只会以貌取人,客气的赠送一点财帛便打发我走,粗鄙的则大肆嘲笑甚至恶言相向。
多年来我辗转奔波,最终一事无成,那年路过雁荡山,心灰意冷下想到出家,却不料机缘巧合被枯荣收做门徒。
我发现这老和尚武功高强,便卖力讨好他,哄他教我武功,后来又偷偷学到了他独门的采补术,依照练习,果然功力大增。
那老和尚练功的目的只求长生不老,我可不像他不求上进,我要利用这神功干大事,把那些曾经嘲笑过贬低过羞辱过我的人统统踩到脚下,实现我多年未竞的抱负!”
他的语气逐渐癫狂,流泻出陈年的怨毒,一个自视甚高,又多年郁郁不得志的人,心态很容易像酱缸里的腌菜腐烂发臭,酿出的毒素毁灭了良知,这时得到力量,就会变成灭绝人性的暴徒。
慕容延钊哀其不幸恨起无道,说:“你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方式变强,不是求上进,正是最大的堕落。枯荣和尚的行径已经够歹毒了,你比他更残忍十倍,不久必遭天谴!”
廖进只当他嘴硬,笑道:“慕容少侠,你也是鼠目寸光,古今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血债累累,秦始皇统一六国杀了多少人?汉武帝征讨匈奴又杀了多少人?唐太宗为当皇帝,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杀,跟这些帝王相比,我杀这点人算得了什么?
那些死在我手里的女人正该感到荣幸,她们的牺牲为我换取力量,将来等我成就大业,自会记住她们的好处,为她们树碑列传,让她们流芳百世,这不是比那些生而无闻,死不留名的平凡女子荣耀得多吗?你也是,能做我的替死鬼,是你前世修来的造化。”
慕容延钊怒极失语,赵霁忍不住替他大骂:“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一个落魄书生还敢自比秦皇汉武,那些女孩子本来过得很幸福,被你这恶贼害死,心里不知多怨恨呢!我是她们,化作厉鬼也要吃你的肉,啃你的骨!”
廖进冷哼一声,剑芒再次指向他。
“我这就让你变鬼,看你能耐我何。”,随后趾高气昂嘲讽,“大名鼎鼎的玄真派弟子到了我跟前也得乖乖变成烂泥,看来都是浪得虚名。”
他正欲举剑,旁边商荣忽然大口大口喷血,像受了极严重的内伤,廖进不明所以,又惊见他摇摇晃晃站起,目光像融化了的铁水般烫人。
“谁说玄真派都是烂泥?这里还有一个能打的。”
慕容延钊和赵霁都明白过来,商荣是用本门内功心法强行逼出体内毒素,吐出大量毒血的同时,自身经脉也受到重创,搞不好会当场毙命。
“商师弟,不可!”
慕容延钊情知阻止不会奏效,他这师弟傲骨嶙嶙,绝不肯忍辱偷生,既为釜中游鱼,势必殊死一搏。
商荣气血乱涌,浑身疼痛,但也恢复了七八成功力,可与贼人堵斗,屈指拭去嘴角鲜血,向廖进冷笑:“你难道就没反思过?那些大人物不重用你,不是因为没眼光,而是你本身就是无能之辈,心比天高,命如纸薄,还敢抱怨自己怀才不遇。”
他的语气是毒液浇廖进的自尊,是钢刀宛他的心肝,他不明白这小小少年为什么和那些大人物心曲相通,说他们说过的话,学他们做过的表情,那双包含藐视的眼睛形同一座炼狱,他已经脱胎换骨的灵魂也经不住焚烧。
“臭小子,你活腻了!”
人如虎,剑如爪,凶焰高炽地扑向商荣,手无寸铁的他全身笼罩在凌厉的剑气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说时迟那时快,乐果儿倏地窜出来,顺着廖进的背脊爬上肩颈,照着他的右耳狠狠撕咬。
廖进算计到了方方面面,却百密一疏漏掉这只小猴子,吃痛停住攻势,反手来捉,乐果儿已叼着他耳朵上一片肉敏捷地逃开了。
对面商荣也一个跟头避开,脚尖挑起地上的佩剑,剑锋刷地向敌人咽喉疾点。
廖进一剑劈空,侧身收招,一招“飞剑截腕”来斩他的手臂,商荣于一片白影中回剑横扫,已将对方的剑扫得荡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