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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脸男挥刀格挡,商荣身随刀动,剑尖始终追逐他的要害,他急忙刀身横扫,想摔开粘在刀身上的少年。商荣应变灵活,胆大身巧,竟曲右腿勾住他的颈项,剑锋直取咽喉,逼得他腾出右手还击,准备一掌震碎他的胫骨。
脑后突然风响,歪脸男飞快将身体向左面倾斜,一片清光帖耳擦过,削断鬓边几根头发。赵霁一击不中,不等招式用老,剑锋已转而扫荡敌人左肩,歪脸男只好撤刀回护,刀剑相撞,火星迸绽,那少年竟能稳稳挡住,这边商荣的剑已稳稳贴住他的脖子,再递出一分便可取他性命。
单打独斗,他们都不是歪脸男对手,但二人天分独到,每日在一处练武,模拟过各种应敌场面,天长日久,讨论出许多克敌制胜的招数,再经过无数的练习摸索,已配合得天衣无缝,能与一流高手对阵,对方若是轻敌便容易失手。
歪脸男实没料到这两个孩子有这等手段,被他们联手制住,心头恼恨欲死,也顾不得什么武林道义,直接使出狠毒的阴招。
商荣赵霁握剑的手同时发烫,剑柄突化烙铁,烧得人奇痛无比,两个一齐弃剑跳开,见各自的手心布满针眼般的小黑点,每个黑点里都蠕动着细小的虫子,狠命往皮肉里钻探,不消说,敌人又对他们下蛊了。
广济早已赶到,起初见他俩英勇迎战,对敌时有惊无险,便不急于救护。等到他俩中蛊,才自悔大意,抢到歪脸男跟前恳劝。
“施主,你方才答应只要老衲接住你一百招,此事便一笔勾销。如今百招已过,怎的还对这两个孩子下毒手,请快赐给解药,切勿因睚眦小怨造孽啊。”
歪脸男指着赵霁蛮横喝骂:“这小鬼刚才在饭馆里嘲笑我二人貌丑,饶他性命可以,但得给他们点颜色看,我这黑蚁蛊就是专门毁人容貌的,不消三个时辰他们脸上的皮肤就会脓肿溃烂,变得我比还难看。”
赵霁中蛊之初还很惶恐,听了这话急怒大骂:“得罪你的人是我,你报复我一人便罢,为何伤害无辜!”
歪脸男看看商荣,狞笑道:“这小子敢在我跟前撒野,我当然要一并教训,而且我生平最讨厌长得好看的人,面相丑陋的人惹到我,我多半不予计较,换成那俊俏标致的,就非毁了他的容不可。”
“丑八怪,我跟你拼了!”
赵霁忍痛扑过去,被广济紧紧拽住。
“少侠不可乱动,当心毒性发作得更快!”
赵霁已感觉脸颊上阵阵难耐的瘙痒,忍不住要用手抓挠,转头看看商荣,实在不能接受那样漂亮的一张脸被生生毁掉,心里电光火石地钻出一个念头。
“你把下在他身上的毒收回去,全部下到我身上!”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他先招惹了恶人,保护无辜,责无旁贷。
此言却率先招来商荣喝骂。
“谁让你求他了!”
他那牛心怪骨的小师父正挣扎站起,身体颤颤欲倒,神态却比岩石还顽固,那与生俱来的冷傲好似与生命同源,存亡危难都不能令其枯竭。
他一步步逼近歪脸男,冷笑带着割人的锋芒。
“你这么仇视貌好的人,普天之下,说到美貌,谁人及得上你们蓝教主,莫非你也对他心怀嫉恨,成天想着毁他的容?”
他两次见识歪脸男下蛊的手段,断定他是诸天教的人,便用这样的讽刺加以羞辱。因为他知道这恶人正等着欣赏他们的恐惧、绝望、软弱、哀求,他非但不能让他如愿,还要将对方企图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痛苦如数奉还。
歪脸男被他成功算计,原本扭曲的脸剧烈抽搐,五官几乎散架,利爪移动,这次彻底起了杀心。
“乌比古。”
那火烧脸的汉子突然走上前拍住他的肩膀劝说。
“这里是襄阳,我们还是卖广济大师一个人情,把解药给他们吧。”
这汉子的声音又闷又哑,像从水底的罐子里发出的,令听者压抑到窒息,可能也是烧伤造成的残疾。
露面伊始他一直保持沉默,有这么一副音同鬼怪的嗓子,不愿说话很正常,但他在诸天教内的身份地位似乎很高,一开口便制住那名叫乌比古的歪脸男的杀气,后者百样不自在地宣示愤怒:“他们这样辱我,我岂能放过!?”
火烧脸的表情如同一片平静的废墟,看不到一丝烟尘。
“他们是玄真派弟子,蓝教主和陈抟交情深厚,你给他们吃点苦头就够了,别闹出仇怨让两家难堪。”
乌比古的确有些忌惮他,对视片刻便输了气势,不情不愿地掏出两粒药丸递给广济。
广济念声佛号,双手接过,先刮下些粉末亲自尝了尝,再让两个少年吞服,见他二人手上的黑点逐一消失,总算放下心来,转向那两个丑汉,重新郑重见礼。
“多谢施主宽宏赐药,老衲还不知二位高姓大名,敢问能否示下?”
乌比古粗恶反斥:“怎么?你还想日后寻机报复我们?”
广济连忙辩解:“施主误会了,二位远道而来,老衲想邀请你们到寒寺用些斋菜茶点,以尽地主之仪。”
这老和尚早年是少林寺的知客僧,待人接物最是活泛,今日诸天教与玄真派的门人在襄阳起了冲突,他既在场,便不能不居中调停,总要竭尽所能帮助双方握手言和。
可是乌比古不肯让他修这桩功德,恶狠狠看一看商荣赵霁,将两张脸一丝不苟地刻画到仇慝录上,洒开大脚赳赳昂昂去了。
那火烧脸的汉子仍在广济身旁垂手直立,姿态已先表露出恭肃,答话的语气果然也很谦和。
“在下穆天池,适才多有不敬,还请大师见谅。”
第35章 山中岁月之大善人
在任何行当都得先论见识,再论本领,做官的要熟知官场态势,经商的要掌握商场行情,出入江湖也须牢记当今武林豪杰的花名册,分清好歹善恶,遇上了才不致吃亏。穆天池在这本花名册上名列前茅,他是诸天教六大堂主之一,执掌教内刑律,职位还在薛莲之上。
诸天教的刑堂突然来到襄阳,想必事出有因,但若非他主动开口,旁人也不便动问,广济不着痕迹地一边打量一边和他寒暄,穆天池像是知道对方在观察自己,没说两句便告辞离去了。
赵霁望不到人影才敢悄声议论:“这人瞧着倒不坏,可模样太吓人,蓝奉蝶那样神仙似的人物,怎么手底下这么多不人不鬼的家伙。”
商荣顺手拍头:“你还嘴碎,师父常告诫我们不可妄议是非,评人长短,刚才的事都因你而起,带着你这个惹祸精,迟早被连累死!”
赵霁早料到会被他秋后算账,可这事他纵有不对也是无心之过,委实不该受这么大责难,驳斥道:“我不过笑了笑,那个乌比古就要杀人,分明是他心肠歹毒,日后等我武功长进,定要好好整治这个恶棍。”
危机解除,他俩便闹内讧,真成了习惯使然。
广济将劝和的余力沿用到他们身上,一手牵住一个笑道:“两位少侠不要吵,去龙兴寺还得摆渡过江,我们快走吧,免得晚了赶不上船。”
龙兴寺位于岘山,距襄阳城南五里,纵亘湖襄,威临汉水,江对岸就是荆襄要塞樊城,两岸居民往来频繁,江面上帆樯成行,满载旅客的船只不断起锚出发,渡口上等待上船的人挨山塞海。
商荣赵霁来时不断拌嘴,走到人群中又自然而然拉住彼此的手,谁也不觉得别扭。
这时一个怪现象吸引了他们的主意,越往渡口里边走,人群渐渐划分成两个阵营,左边的人群都自觉排列成一条蛇阵,蛇头停靠在十几丈外的凉棚前。棚内七八名伙计正手脚不停地忙活,每个排拢的人都会从他们手中领到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
商荣观察已领到纸包的旅客,他们有的已打开纸包,取出里面的东西津津有味咀嚼,那是些黄黄红红的片状物,貌似晒干的肉脯。
“那玩意儿好像不收钱啊,咱们也去领两包尝尝。”
赵霁最好新鲜,见了就想凑热闹,商荣却像个木桩子拖也拖不动,自古便宜不好占,免费的东西背后定然别有所图,他狐疑地问广济:“大师,那些人在干什么呀?”
广济讪笑不语,旁边一个老倌听了替他作答。
“这摊位是羊胜设下的,凡是信奉他的人都能去白领一包肉脯,这人憎恨佛教,因佛主张斋戒,他便用赠送肉脯的形式让信徒们摒弃佛法,有些人贪图小利,领了肉脯跟着说些诽僧谤道的话,实在是罪过。”
出家人忌讳口孽,怪不得广济拒绝解释,这羊胜的举动不论用多公正的说法论述都显得偏激恶毒,说出来就是一场是非。
商荣同情地看一看老和尚,又问那老倌:“这羊胜哪儿来这么多免费肉脯发放?他很有钱吗?”
老倌啧了啧干瘪的嘴,厌恶中吐出一声服气的叹息。
“他是襄阳数一数二的巨富,家财无数,在这附近有座农庄,据说养了几万头肥猪肥牛,襄阳城内贩卖的猪牛肉有一半是他家供给,这些送出去的肉脯不过九牛一毛。”
赵霁插话问:“我听说他是个大善人,经常救济穷苦,还收留了很多流亡的难民,是真的吗?”
老倌讳莫如深地说道:“表面看是这么回事,听说他还会安排那些难民还乡,或去远处安家,每个月都会送走几百号人,那些难民走时穿戴一新,欢喜得很呢。可是……”
他看看左右,凑到少年们耳边低语:“我有个熟人也曾流落在羊胜的养济院,后来据说被安排到蜀地居住,说好一到那儿就写信过来,至今三年过去仍音讯全无,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如何了。”
这些与众不同的说法引动商荣赵霁对羊胜的兴趣,想见一见这位名动荆襄的大善人,听老倌说羊胜此刻也在渡口上,待会儿会乘那艘最大的船渡江,便打算前去观望,只怕广济介意,先试着同他商量。
广济将“与人方便”奉为圭臬,情愿拉下老脸陪他们尽兴,不过事先提醒:“羊先生和他的门徒厌恶出家人,我们上去恐惹敌意,倘若对方言行不善,还请二位多加忍耐。”
他们费了一番力气才挤上那艘人满为患的大船,船上至少半数人手持那个寓意归附的黄纸包,很多人不为过渡,专为瞻仰羊胜风采,翘首注视搭在桅杆上的看台。
少时船行离港,拖着万千?纹驶向江心,那万众敬仰的贤者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却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秀才,体貌瘦削,眼神精悍,留着一撮与姓氏匹配的山羊胡子,平添几分老谋深算的精明,手持一把羽毛扇子,瞧着又有一丝故作潇洒的嫌疑。唯一与众不同的是那双堪比鹰隼的眼珠子,摇摇望去仍精光闪烁,轻易吸聚了所有人的视线。
赵霁脑中闪过诡诈奸商的印象,觉得将他手里的羽扇换成算盘方才应景。
然而制造出这么大的排场,却在信徒们山呼海啸的欢呼里传授生意经显然大材小用,羊先生要兜售的是他大肆推广的斥佛言论,商荣赵霁听着并不陌生,全是来襄阳的路上崔冉向他们灌输过的。
“佛教崇尚虚无,提倡禁欲,实则灭绝人伦,背逆天理。”
“天生万物以养人,佛教戒杀戒荤,使得鸟兽充斥宇宙,虫鱼填满江河,人安有立锥之地?”
“圣人为民立教,百姓各食其力,唯独和尚不劳而获,游手好闲,蠹国殃民。”
“塑佛印经,建寺筑庵,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