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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将门虎女。由不住心生钦佩,严明海立正,道了声:“是。”
卫兵禀告:外交部次长南天明来访。
罗卿卿迟疑了片刻,道:“让他进来吧。不过,没有我的话,不要放他出去。”
南天明走进来,一看屋里的气氛,就知道出了大事:“出了什么事?卿卿。”
“爸爸额头中枪。”
“什么!”一向镇静的南天明也不由一脸震惊,“怎么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要去火车站,还不带任何侍卫。就遭人毒手了。”
“知道何人作为?”
“之前,施如玉说得到消息,崎岛国要暗算我爸爸。可惜没来得及通知。”
说话时,南天明一直观察着卿卿的表情,发现她竟然超乎常情的平静。可是,这种平静反倒让他更为担忧。就像大海潮满,反而没有波澜。卿卿此时的平静,可能是悲痛已至极点。
卫兵又进来禀告,说行政部长夫人郭太太和财政部长夫人杨太太来找夫人。
罗卿卿知道施馨兰经常邀请几个官太太打牌。这两位太太是常客。施馨兰昏迷未醒,她必须去应付一下。
她正朝外走,父亲卧室的房门打开,其中一位医官走出来,脸色沉重地朝严副官摇了摇头:“总司令已逝世。”
严明海攥拳狠狠朝墙上一砸,脸埋进胳膊。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南天明眼圈发红,揽住卿卿,拍了拍她肩头。
屋里几乎所有人都眼睛潮湿起来,只有站在门口的罗卿卿,没有掉一滴眼泪。
人们纷纷挤向卧室门口,她一个人独自朝外走去。脚步虚浮、由不住打了趔趄。南天明扶住她,她甩开了他,吩咐仆人暂时不要告知两位母亲,又命人把舞厅的音乐打开,用最大的声量播放维也纳郊外的音乐会。
“唱吧,跳吧,无论我们是富裕还是贫穷……”一首施科泽的歌曲,热烈欢快、掩饰住屋内的一片恸哭声。
她走到外面,不看满目落叶,不理会凄凉秋风,只抬起头,张望了一眼远处的天空,天上空荡荡的,一片看尽人事沧桑的苍茫。耳畔飞扬着欢乐的舞曲,她让自己的心沉下去,沉下去……直至变成一块坚冷的石头。
见到罗卿卿,郭太太和杨太太都显出意想不到的惊奇。这位罗府大小姐,一向深居简出,不好应酬,总让人觉着有些清高样子。没想到今天会亲自到前厅迎接她们。
“郭夫人,杨夫人,是来找家母吧。”
“是啊。我们约了牌局。”
“事不凑巧,家母身体有恙。今天的牌局恐不能参加。”
“怎么病了?那我们可要去探望一番。”
罗卿卿道:“家母患的是皮肤过敏。两位太太应该了解,家母一向是好美之人,所以不想见外人。”
杨太太是个精明的女人,似乎觉出有点不对劲,道:“啊呀。怎么就皮肤过敏了?罗太太的好皮肤从来都是咱们最羡慕的。还有,这样的小事也用不着烦劳罗小姐亲自来通知我们,唤个丫环来说一声就是了。让我们真过意不去。”
罗卿卿当然不相信那些仆人能在这时候表演得天衣无缝,看了眼杨太太脸上一闪即逝的疑惑,于是笑道:“其实,我来是想代替家母赴今天的牌局呢。”
郭太太和杨太太立刻显出惊喜。这位总司令的掌上明珠,她们早想巴结熟络,可惜一直苦于没有太多机会。今天,罗卿卿主动套近乎,她们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在罗卿卿的房间开了一桌牌局。罗卿卿起身道:“四缺一。我再去找位人手。”
罗卿卿找到南天明,把他叫进偏厅的小房间:“天明,我想……救瞿东风出来。你能帮我吗?”
南天明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觉得什么办法最妥当?”
“总司令逝世的消息,除了家里人,可有外人知道?”
“没有。”
“这就好办了。你让严副官到卫戍司令部,传话说总司令命令立刻释放瞿东风。如无万一,当可救他出来。不过,有个前提,严明海必须对你绝对忠心。”
“严副官的家眷就住在府里。不出意外,他应该不会背叛。”
派走严明海,两个人朝设牌桌的屋子走。她一个失神、撞在雕花门扇上。南天明扶住她,握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凉的让他心疼。
她急忙抽出手。害怕心会因此垮下去。对他笑了下,道:“这时候,家里要有人撑着。有什么不妥,你要多提醒我。”
玫瑰水晶灯的柔和灯光、细细洒在暗花细白桌布上。她坐在麻将桌旁,闲聊着天,紧睁着眼,笑吟吟地出着牌。只有,麻将牌哗琅琅的脆响、暗自击打在心里。击打出一波一波的疼痛。
时间慢得好像凝注一样。牌打了一圈又一圈,一直不见严明海回来。
“胡了!”杨太太欢喜着放倒手中的麻将牌。
罗卿卿应付道:“真可惜,只差一步就赢了。”说了这话顿觉后悔,觉着像句谶语似的。心里忍不住生出恐惧,想,如果瞿东风再出了什么意外,她可怎么撑下去?
走道里响起脚步声,她拿牌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只好佯装咳嗽,拿起水杯抿了几口,遮挡住此时脸上的表情。
女仆走进来,在她耳边小声禀告道:“严副官说,您的朋友到了。”
她立刻找了个托词,走出去。外面的秋风越发紧了起来,窗下夜来香的叶子被扫得父父地乱响。
天上划过一声凄厉的雁鸣。一只离群孤雁茫然、却也奋力地向温暖的南方飞去。
午后的太阳渐渐向西方沉落。透过落地窗的阳光、被厚重的深红色天鹅绒窗帘遮挡了起来。
她从外面忽然进到昏暗的屋子,看不清面目,只看到窗前他昏暗的人影。
可是,就在这一刹那,好象极强极烈的阳光突然照进她心里,冰冻成石块的心,轰然一声裂成无数的、血淋淋的碎片。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来了。
她跑向他。一头扑进在他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住他。眼泪汩汩涌出,像决堤的洪水、压抑的悲痛一股脑上冲出来,她浑身颤抖,呼吸也艰难起来。
瞿东风急忙在手上加了把力气,才托住她,没让她瘫在地上。
她牙齿剧烈地打着颤,脸色惨白的吓人:“爸爸死了……”她吐出这句话。一口鲜血也跟着从喉咙里吐了出来。
血溅到瞿东风的戎装上,他心里也象被狠狠捅了一刀。
他不是个轻易动情的人,却最敌不住见她如此脆弱。这一刻,直想把所有英雄柔情都倾注出来。
“卿……好了……宝贝……好了。”他抱紧她,把她的小脸埋进胸口,温热的大手、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抬眼,看到南天明正站在门口:“南先生,麻烦你叫医官来。”
南天明将医官叫进来,见瞿东风把卿卿打横抱到床上,却舍不得将她全放下去,双臂依旧紧箍着她,一条腿跪在床头,让她枕住他膝盖。而卿卿显见亦对他充满依恋,虽然神志已不大清醒,手还是紧紧抓住瞿东风的胳膊。
医官要开始检查,瞿东风费了点力气才把卿卿抓住他的手掰开去。
南天明走出屋,回手轻轻带上房门。
走出大门,迎面送来萧瑟秋风,他心中也不自禁起了一丝秋凉。
旧事逐寒潮
“南先生,请留步。”
南天明回身,看到瞿东风走上来。
瞿东风一指假山上凉亭,道:“有几句话想和南先生聊聊,不知可否赏光?”
南天明与瞿东风一道走进凉亭。凉亭建在罗府至高处,低头可以俯览罗府全貌,举目可见钟山上秋树斑斓,一派苍凉。
瞿东风道:“史传钟山有王者之气。南先生可知具体掌故?”
南天明向钟山眺看去:“春秋时期,此地是楚国辖地,钟山出现了‘王气’,楚王为镇此王气,埋金于此山之中,从此就有了金陵之称。后秦皇统一六国,意兴风发地东巡,这时金陵王气又一次不识时宜地冒了出来,秦始皇为泻此王气,索性开凿了秦淮河。”
瞿东风冷然一叹:“兴亡由人事,山川空地形。一条河怎能泻掉王气。真正可怕的是:这条河所代表的纸醉金迷、折掉太多英雄胆气。正如现在,中国情势,事事皆现死机,随时有亡国之难。可叹上下犹醉,不知死期将至。”
南天明道:“瞿先生在指崎岛国。”
“难道南先生以为和平还有望吗?”
南天明沉默不语。
瞿东风侧目、打量了一眼南天明此刻的表情:“我看,南先生对崎岛国并非真正妥协。南先生其实是位真正有骨气之人。可惜,因为某些情非得以的原因,反让世人误以为是个丧权软弱的人。”
瞿东风这句话、重触到南天明内心深处的苦结。自从金陵谈判之后,谈判内幕很快被瞿东风有意散布出去。于是,他被爱国激进分子列为卖国丧权的可耻之徒。他一生最为看重莫过于令人尊重的人格。可笑的是,孜孜追求,却偏偏得到一个举世骂名。
他惨然一笑,想:这就是“皎皎者易污”吧。
瞿东风又道:“南先生名声受损,多少也有我之责任。不过,我也同样能够帮助你恢复名誉。只要,你肯跟我合作。”
南天明道:“要我帮你得到罗总司令的军政大权。”
瞿东风在栏杆上拍了几下,仰看天空,道:“除了我,谁更合适这个位置?”
听着瞿东风踌躇满志的口气,南天明悠悠道:“是啊。这个位置瞿先生的确费了太多心机。”
“怀疑我?”
南天明苦笑了一声:“没有真凭实据,我不能说什么。总司令被刺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而已。”
瞿东风也笑道:“如果我这个浊者说:我没有刺杀罗臣刚。你相信吗?”
“亡者已矣。我相信不相信无所谓,关键要卿卿相信你。”南天明慨然叹了口气,“瞿东风,不能不说你是个聪明人。一眼看出我最好的是虚名二字。你可以拿此跟我讨价还价。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拿感情跟卿卿玩利益上的游戏。她已经很可怜。”
瞿东风从鼻子哼出一声笑:“多谢南先生对鄙人的教诲。听口气,南先生已同意跟我做这笔交易。”
“对于我自己,跟你合作,是我恢复名誉最快捷的办法。对于国家,你能掌控金陵是消弭内战最好的法子。我只有一个要求,请保证我父亲总统之职。他的位置一直是虚职。但是,他很看重。”
“此时总统换届,对稳定局势不利。这个,我能答应。”
房间里挂着两面镜子。瞿东风回到房间的时候,不经意、正从一面镜里看到另一个镜子里的自己。无穷叠影,都是自己。他莫名感到一种无底的孤独和恐惧。疾走两步,来到床边,看到卿卿已经睡着。问医官道:“她怎么样?”
“小姐悲伤过度,导致心血不宁,肺气失宣。注意多休息,应该没有大碍。”
瞿东风舒了口气。医官出去后,他俯身去看卿卿。很仔细地端看。他鼻孔里能感到她的气息和衣领子上的花香。他小心翼翼捧住她的脸。就像,黑暗里、孤独一人,捧着一盏小灯。小灯芯上的一豆火苗、虽然在黑夜里微不足道,却是他唯一的幸福。
他实在舍不得叫醒她,可是不能不狠下心,唤道:“卿卿。”
她睁开眼,神志有些不清醒,嗫嚅道:“多亏你叫醒我。杨太太和郭太太还没走呢,我得去应付。”说罢,忙不迭要起来。
他一把抱住她:“南天明已经去处理。你要好好休息。”
听到他的声音,她完全清醒过来,又象沉进更深的梦里。抬手、一遍一遍抚摸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