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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公主-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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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也发觉了她的注视,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朝她郑重地鼓了几下手掌。  
回去时候,罗卿卿和瞿东风同坐一辆车。他褪下一只手套,握住她的手,一路上一直握着。窗外落叶纷飞,秋意已深,远山已是层林尽染,满山红遍。两个人没有说什么话,似乎觉着也不需要太多言语,静默着,紧握着手,她感到彼此的手心盈满了温暖。想来,爱情也可以象人的生命一样,从单纯脆弱,可慢慢变得坚实稳成,这都要归于生活惠赐的风霜和磨砺。  
一层秋雨一层凉。  
雨后的夜晚,秋风清爽,秋虫鸣唱。夜象一朵缓缓展开的深色玫瑰,空气里弥散着一种酝酿已久的芳醇。  
罗卿卿陪母亲说了会话。医生说母亲尚需休息,她不敢说太久,又舍不得离开,一直等着母亲睡着了,才回到自己房间。  
打开卧室房门,看到瞿东风坐在里面。她有点意外,这几天事务繁忙,他一直睡书房隔壁的卧室:“你忙完了?”  
“哪有忙完的时候。”他站起身,一手背在身后,“猜猜,我给你什么礼物?”  
他的话在她脸上带出一丝久违的笑容。她猜了种种珠宝衣饰,食物玩好,他都摇头;即便猜到糖果,八珍梅,他还说不是。  
他勾起了她的童心,进身来抢,她的力气哪是他的对手。闹急了,便噘起嘴,恼怒地瞪他。他最怕她闹脾气,也最觉这小模样可他怜爱。忙主动缴械投降,揽过她,将藏在身后的一封信放到她手里。  
她展开来,赫然看到“委任书”三个字。  
“你要任命我当妇女联合会主席!”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自己斜躺在她身边:“喜欢这份礼物吗?”  
“嗯。”她重重地点头,口气郑重道,“这比什么礼物都重要。我正想为国家多做一些事情,你能这么信任我,我一定努力做好。”  
他轻笑了一声:“看看,跟说就职宣言似的。这可是在床上。”  
她立刻红了脸,两朵彤霞一直染到耳朵根。她的娇羞勾起他一阵情动,把她搂到胸前,用下巴摩搓着她的头发:“有什么礼物答谢我?”  
她觉出他身上发出热气,呼吸也不均匀了,由不得紧张起来:“你……要……” 
他接过话:“我要你说:永远做我的姑娘。”  
她嘘了口气:“我本来就是你的……还要说什么。”  
他扳过她的脸:“紧张成这样。你以为我要什么。你父亲刚去世,说来也是我父亲,服丧期的礼数我还能不懂?”  
她没想到他会讲出这样的话,爸爸生前一直没有善待他,现在他能讲求这份孝道,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是出于对她有份尊重。  
他关了台灯,搂住她:“再说,医生的话我也知道。”说着,在她肚子上轻轻拍了拍,“你这个小混蛋,居然把妈妈霸占了。”  
他说的霸道,口气里抑制不住喜欢。她却在这时候想掉眼泪,觉得好心疼他。她欠起身,搂住他的头、贴近自己心口:“这些天,你忙坏了。好好睡一觉吧。”  
她衣领子上淡淡地散着他很喜欢的花香。他忍不住在她滑腻的脖颈间轻轻蹭了蹭。她此刻的温柔,就象一件专门制服他的武器。让他的野心和强悍在这一刻统统缴了械。摆脱掉虚名浮利的诱惑,世界一瞬息变得很安静,溢于身,溢于心,都是她的气息。他服顺地闭上眼睛。这一晚,他决定放纵自己沉溺进她的温柔之乡。  
谁同醉,缆却扁舟蓬底睡——他想起一句忘了哪里看来的古诗,之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她看到他翕张了几下嘴,好像念了句什么,然后呼吸就变得沉了起来,想是睡着了。他的手紧抱着她,睡容上还带着一丝疲倦,嘴角却有一丝微笑,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想,他该正在做一个好梦吧。  
窗外,没有月光,没有星光,浓浓的黑暗笼罩着夜晚的金陵。那黑暗仿佛也深深注入人世苍生的夜色里去。  
一切的浮华喧闹都凝聚成一个狭小的角落。她躲避在这个角落里,搂抱着他,为他守护着一晚安静的睡眠。她知道,安详的好梦是多么短暂,更大的风雨就要来了。  
罗府事变之后,瞿东风一方面打击异己,瓦解叛军;一方面迅速在金陵建立中央政府,延揽各方人士参加新政府。同时,推选自己的父亲瞿正朴为全国联军总司令,自己担任联军副总司令,并且加大抵抗崎岛国的宣传,紧张备战,调动全国军民同仇敌忾、团结一心,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谋求全国之统一。   
在崎岛国内,正如瞿东风所料,松井寿夫之死,让崎岛国主战派在政府里大占上风。主战派以中国杀死崎岛国外交官为名,急不可待地迅速扩军,企图抓住金陵政局不稳的战机,大举入侵中国。并且指使崎岛国特务,在沿海重镇淞江城制造事端,煽动上千侨民集会游行,要求崎岛国总领事和海军陆战队出面干涉。崎岛国总领事立刻向金陵中央政府提出道歉、惩凶、赔偿、解散抵抗崎岛国团体四项无理要求。崎岛国遣外舰队司令植田幸一也同时发表恫吓性声明。崎岛国国内主战派更以保护侨民为名加紧了疯狂备战。  
这年,金陵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还没有立冬,就落了雪。金陵很少雪天,即便下雪,也是伴着雨落下来的。  
罗卿卿从金陵妇女联合会回到罗府。施如玉跟她同坐一辆车。瞿东风毕竟担心她没有经验,特意任命施如玉担任妇女联合会副主席,以协助她工作。  
汽车开进大门,副官撑着伞小跑过来,打开车门。  
走出汽车,更觉天地一片迷蒙灰暗,不象下雪,更象雾霭。她站在伞下,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  
雪花马上融化在掌心。一片雪花,看起来那样细小脆弱,可是,即便融化,也一样执著地用它一滴水的力量润泽大地。她于是想起妇女联合会里那些女性成员们。虽是女子,在她们身上她一样看到对国家的拳拳热爱、对民族命运的殷切关怀。那种抛却一切的耐苦坚韧,让她不得不感动。  
施如玉道:“金陵女子俱乐部明天剪彩仪式,邀请联合会的妇女领袖参加,你可有空?”  
“妇女推销队联盟和金陵女子大学同学会都邀请我参加活动,我想恐怕排不开了。”  
走向前厅大门,隔着落地窗,看到南天明站在窗前,正向这边看着。  
罗卿卿紧走了几步,走进屋里:“天明,有事找我?”  
南天明点了下头,却没有马上说话。 
“出了什么事?”她心里一紧。  
南天明终于开口:“崎岛国发兵了。”  
虽然早已知道两国已到不打不成的地步,突然听到这则消息,她还是如遭电击,从头皮一直麻到脚底。听到身边施如玉也大声惊叫了一声。  
她走向瞿东风的书房,他事务繁忙,她也工作缠身,这几天几乎没有见过面。这时候,她想去见见他。内忧外患,她知道,他心里的压力比谁都重。  
南天明却追上来,把她叫住:“这里有封你的信。”  
她接过来,竟是瞿东风写给她的。  
信不长,字迹也有些潦草。想是他忙里抽空,匆匆写就的。信上写道:  
“卿卿吾妻如晤:  
吾今写此书与汝相别矣!  
今贼来犯,决予痛歼。汝看此书时,吾已策马东去。誓身先士卒,与贼血战!  
未当面话别,以手书代之,唯不忍执手相看泪眼矣。汝其勿悲。  
吾至爱汝!常愿与汝朝夕不分,形影不离。然遍地腥云,满眼狼烟,国危如是,家亦难安。吾不奋起以争,何来吾妻吾儿之欣然乐土?  
卿卿吾爱,汝勿忧吾。吾为军人,守土有责,尺地寸草,岂容放弃!守土安邦,名正言顺。决心至坚,苍天必佑!”  
她反复看了两遍,慢慢合上信,问道:“部队已经开拔了?”  
南天明道:“是。”  
她又问道:“这场仗好打吗?”  
南天明道:“敌人的武器装备远胜于我们。不会是场好打的仗。”  
她点了点头,转过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卿卿……”南天明在她身后唤了一声。  
她回头,淡淡笑了一下:“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然后,又对施如玉道,“女子俱乐部的成员大多是有身份的太太,我想我该答应她们的邀请,希望能够说服她们为御敌慷慨捐赠。请你去帮我准备一下。我想回房休息一会儿。”  
施如玉看到罗卿卿脸色苍白,有些担心:“我陪你回房间吧。”  
施如玉陪罗卿卿回到房间,看到她把瞿东风的信放进抽屉里,然后手扶住抽屉,好久没有转过身,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  
施如玉赶紧走过去,轻拍着她的后背,递上手绢。她接过手绢,捂住嘴,强迫自己忍住哽咽:“如玉,帮我拟一份关于募捐的讲演稿好吗?”  
“你情绪不大好,还是先歇歇。我看明天的行程太满,我帮你重新安排一下。”  
她摇头:“他去前线作战,我在后方就要担起辅助的责任。大敌当前,哪一件事不要争分夺秒?你不用管我,去写稿子吧,写完了,送去各大报社刊登出来。我们要尽力多筹一些,这样大的仗,消耗不会小。”  
第二天,瞿东风亲率师部增援沿江重镇、阻击崎岛国军登陆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金陵女子俱乐部门前,拉开长长的红色彩绸,剪彩仪式上的人们却没有一点热烈高兴的情绪。似乎有一层无形的黑云压在金陵城头。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惴惴不安。  
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缓缓停在门前。  
俱乐部的负责人员急忙迎接过去。  
之后,人们看到车里走出一位穿着红呢大衣、年轻而美丽的女士。她目光平静,脚步从容。在一片掌声里,她没有走向备用剪彩的红绸,而是径直走向大堂正中的讲台。  
施如玉事前已经交待过俱乐部的负责人。主持人看到罗卿卿走过来,立刻对台下说道:“大家都知道,崎岛国人打来了。大敌当前,瞿司令亲自率部上阵御敌,其身先士卒之精神实令我等至堪景仰。今天,我们十分荣幸邀请到瞿夫人出席剪彩仪式。请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瞿夫人为我们致词!”  
雷鸣的掌声里,罗卿卿款款走向演讲台,扫视了一眼台下,满眼都是珠光宝气的贵妇名媛、和惶惶而期待的目光:“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今日蒙贵俱乐部邀请,觉得非常荣幸,同时也觉得非常遗憾。俱乐部本是娱乐之场所。可是,战争开始,就是社交享受停止的时候。我们的父兄,我们的丈夫,我们的儿子,为了保家卫国在前线浴血作战,我们这些在后方的妇女,难道还能忍心娱乐?还能忍心欢会?”  
听到这里,台下有些女人掏出手绢,擦起眼泪。  
她在台上继续说道:“不要流泪,不要伤感。眼泪只能表达懦弱。敌人敢来犯我疆土,就是误以为中国人是懦弱可欺之辈。我们要做的事,就是让他们看到中国人的坚强和勇敢;要他们看到,我堂堂中国之内,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弱女子,也敢鼓起勇气,跟他们誓死抗争下去!”  
她的话立刻激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她看到,台下有的女子揩掉了眼泪,原来惊慌茫然的眼神里、焕发出灼灼激动的神采。  
她在讲演最后说道:“国家是家庭的壁垒。没有我们的国家,就没有我们的家庭。我们不埋怨苍天,也不伤感命运。中国应付国家灾难和个人祸患的哲学态度,自古以来,只有埋头苦干!”  
“瞿夫人,请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台下,一个年轻的小姐忽然站起身,高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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