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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瘦得厉害,指节凸出,像是皮包着骨一般。
这位现任的帝国皇帝闭着眼靠在床头,像是在闭目养神。
极轻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走了进来。
软布的鞋在房间的木制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白发的老侍从走到床边,伸手整理了一下皇帝身后的靠垫,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和年老的侍者一同进来的还有其他人,现在仍然拥有着王女之名的莎乐美站在不远的地方,并没有靠近床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坐在床上的男人。
那双碧绿的眸中远没有她表面上的平静,在她的眼底深处,仿佛有海浪在翻腾。
金发的王女走到窗边,将那厚厚的窗帘拉起,大大的落地窗露出来,外面明亮的阳光照进来,落在躺在床上的皇帝的身上。
皇帝的脸是苍白的,就和她记忆中的一般。
“那些人都来了?”
闭着眼的皇帝并没有在乎照进来的阳光,只是开口问。
“来了。”
莎乐美平静地看着皇帝回答。
帝星之外的宇宙战场中,特洛尔麾下的舰队已经陆续赶到集结。三大家族的精锐舰队退入环绕在帝星四周的【天国的权杖】的范围内,依托这个战略性武器和特洛尔对峙,而三大家族麾下其他的舰队也在匆匆赶赴这个战场。
三大家族的家主们已经将他们的旗舰降临在帝星之上,悬浮在王都之上,他们三人组成了联合执政团控制了这座王都。
王室近卫队已经被监控起来,这座王宫内外几乎都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掌控之中。当然,他们在表面上还保持着对皇帝以及王室的尊敬,就算皇帝没有接见他们,他们也在皇帝的寝宫之外装模作样地下跪请安,并未作出对什么不敬的行为。
皇帝交出了【天国的权杖】的最高控制指令,但是,有一种最高控制指令没有交出来。
自爆指令。
三大家族的家主们并没有继续强迫,因为他们没有让这么强大的武器自爆的打算,他们也不觉得皇帝会做出这种蠢事,毕竟【天国的权杖】可是帝星最大的屏障,一旦没了,帝星就成了手无寸铁的弱者,只能任人窄割。
皇帝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会导致灭国的事情,所有人都这样理所当然的认为。
“那就开始准备吧。”
躺在床上的皇帝平静地说。
“……嗯。”
莎乐美淡淡地嗯了一声,她再度看了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皇帝一眼,转身从这个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的卧室里离开了。
一旦【天国的权杖】自爆,帝星再无任何遮掩。
到时候三大家族只能被逼着和特洛尔元帅的舰队决一死战。
…………
在莎乐美的记忆中,从小的时候开始,这个男人一直都给她一种病弱的感觉。他手握着象征着至高权势的黄金的权杖,坐在那无上的王座之上,脸却是苍白的,手指也瘦得厉害,让人看着心疼。
那个时候,那个一脸病容的皇帝总是安静地坐着,对她温柔地笑,慈爱地抚摩着她的头。他经常会生病,会身体虚弱,让她担心得不得了。
每次他生病的时候,她就会趴在他的床边,担心地看着她的父皇那苍白的面容。
所有人都说,她的父皇是宠爱着她、溺爱着她的,而她也曾天真的这么认为过。
她还太小了,她还不懂。
她不知道,那个据说很宠爱她的男人走在她前方的时候,从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父皇,我很快会长大。】
担心着父亲的小小的孩子曾经如此说过。
【长大了,就可以帮你做很多的事情。】
【长大了,我就能保护你。】
……
那个时候,在明亮的阳光下,男人俊秀的脸有些苍白,对她笑了一笑,温和地摸着她的头。
那个时候,一脸天真地笑着的孩子并不知道她所面对的是怎样的未来。
现实比什么都还要残酷。
她曾经儒慕过他的,在过去幼小的那个女孩的心中,是如此地深爱着那个令她骄傲和心疼的父亲。
就是因为曾经那样的爱慕过她认为是父亲的男人,所以当现实无情地展露在眼前时,才更让人觉得残酷。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晚,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蜷缩在黑暗之中抱着自己浑身发抖,她把下唇咬出血了也没有流一滴泪。
她想,她为什么要哭?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把她当做棋子的男人流泪?……她恨过、痛苦过、绝望过……然后她发誓她要毁了这个男人所策划的一切!
她终究没有下手。
因为在看着那个少年漆黑的眼的时候,她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少年的目光太干净、太纯粹,他说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要选择唯一的那个人,保护那个人。
她恍惚中觉得那话很熟悉,因为她也曾经这么想过……在很小的时候,她总是想着,她要快快的长大、变强,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她都要保护她的父亲。
那个时候,幼稚的少女并不知道,长大了,她和她的父亲就成了陌路。
……
如果可以不长大就好了。
如果她可以愚蠢一点就好了。
如果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好了。
她依然会是那个沉溺在父亲的宠爱之中的孩子……或许到死之前,都沉溺在那个虚假的美梦之中。
…………
她要毁掉那个男人呕心沥血所策划的一切。
她曾经这样想过。
那就是她对那个男人的报复——让那个至高无上的将一切都视为棋子的皇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在最后的关头毁于一旦,那个时候,男人的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那个时候,男人会不会感受到她曾经蜷缩在黑暗中浑身发抖的痛苦?
……
【我想保护少将。】
在少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呼吸停止了一瞬间。
或许是因为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她好像又听见了那个清脆而稚嫩的女孩的声音。
【我会很快长大,等我长大了,我会保护您。】
在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女孩趴在床边对她的父亲认真地说过这样的话。
所有人都忘记了,包括说出这句话的女孩她自己。
那一瞬间,她看着少年的眼有些茫然。
少年的眼很亮,漆黑的瞳孔,干干净净地映着她的脸。
她在那双眼中看到了自己,而此刻的自己像极了她最恨的那个男人。
在漫长的时光里,她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为了她最恨的那个人。
…………
莎乐美平静地向外走去,那压抑而华美的卧室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大门,她再也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其实到了现在,她还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是服从皇帝的命令大概已经成为了烙印在她生命里的本能。
她说洛宾无法挣脱那腐朽的幽灵,她自己又何曾做到?
……
罢了,一切都将结束。
她所想看到的,她所不想看到的,都将展现在她的眼前。
世界不会因任何人的意志而转动。
只是,或许她仍然还有着那么一点不甘。
……父亲。
她再也不可能对那个男人说出这个称呼。
……………………
【等我长大,我就会保护你,父亲。】
——
依修塔尔的顶层,它的主人的房间中,两名军人站在客厅之中,其中青发的上校正在仔细地汇报着现在状况。
被汇报的对象,同时也是这个房间的主人,特洛尔元帅坐在沙发上,那一双大长腿向外斜斜地伸出踩在地上,有人坐在他的大腿之上。
突然被元帅用披风裹住的缪特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就被元帅一把抱起来,特洛尔抱起他,让缪特侧身坐在自己腿上,左手搂着他,然后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听着维亚说话。
听着维亚的声音,被元帅搂着坐在元帅膝上的少年有点不太好意思,他歪着头,想要拽一拽特洛尔,可是他的上半身被披风裹着,手也被裹在里面,伸不出来。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动静,一只手伸过来轻抚了一下他鬓角的发,像是在安抚他一般。眼睛被厚厚的绷带挡住,什么都看不见,但是缪特能感觉到那手指掠过他发梢时温柔的力度,然后,另一只搂着他的肩的手将他往特洛尔的方向一带——他本来就是坐在元帅腿上,被这么用力一搂,身体一歪,自然就整个儿靠在了特洛尔的胸口。
因为看不到元帅的动作,所以觉得有些突然的缪特呆了一下,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就这么窝进了特洛尔怀中,元帅大人双臂将他搂得很紧。
看不见真不方便。
已经被搂住了动不了的少年有点不满地想着,用脑袋对着元帅的肩膀撞了撞,用动作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是这样的结果就是又被揉了揉头。
“别闹。”
搂着他的男人低头,凑到他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声。
那冷彻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像是渗透到耳膜深处,温热的呼吸掠过耳边,痒痒的。
维亚说话的声音在这一刻顿了一下,紧接着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的笑声,听声音显然是洛宾发出来的,缪特顿时脸颊有些发烫,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两人眼下,他不敢再做其他的动作,老老实实地被特洛尔搂着不动了,生怕继续被那两个人看笑话。
但是,才安静了一小会儿,缪特又忍不住要动了。
趁着维亚说完一件事停顿的空隙里,他扬起头,凭感觉凑到元帅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我饿了。”
他说,因为不想被维亚他们听到,少年的声音非常轻,软软糯糯的,像是在撒娇一样。
一瞬间的停顿,缪特看不到,但是他感觉到那双搂着他的手臂松了开来,裹着他的披风也松开了一点。他挣扎了几下,终于成功地将被裹住的双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他的意思是让元帅放开他,自己去觅食,但是元帅虽然松开了一只手,但是另一只手仍然紧搂着他的腰,没有松手的意思。
紧接着,伴随着一点香甜的气味,一个硬东西突然碰到了他的唇,把他吓了一跳。他本能地将头向后一缩,躲开那碰到他的唇的东西,可是下一秒那东西又追着过来碰到他的嘴边。
“张嘴。”
元帅冷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反射性地一张口,那东西就塞进了他嘴中,他一咬,酥脆甜甜的味道就从口中蔓延了过来。缪特吃出来了,这好像是他比较喜欢的一种类似于以前的饼干一样的食物。
他咀嚼了几下,吞了下去,紧接着又有同样触感的东西塞到了他嘴边。
房间里在这一刻非常的安静,就算眼睛看不见,缪特大概也能感觉到那另外两人盯着这边的目光,顿时窘迫得厉害。
要是只有他和元帅两个人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当着维亚和洛宾两个人的面,就在他们的注视之下被元帅这么喂食——他实在是做不出来。
他转过头避开了触到自己唇边的饼干,那饼干再一次追过来的时候,他再一次转头躲开表达出自己的拒绝之意。然后他抬手凭感觉抓住了元帅的手,顺着那只手摸索上去,想要自己拿那块饼干吃。
特洛尔一开始并没有松手,在僵持了几秒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突然松了手,于是那块饼干落入了缪特手中。
缪特松了口气,知道特洛尔肯定不会松手让自己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