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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女匪-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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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都直呼其名,惟独称刘怀仁为“老刘”,向来对他的意见和建议都慎重对待。可此时,他不容置疑地说:“再等等!”

刘怀仁不再说啥。

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了,似乎过去了一百年,其实只有十来分钟。刘怀仁忍不住了,又开了口:“连长,这里不能久停。走吧,常排长和大炮他们突出来会追上来的。”

爷爷没有吭声。

常排长名叫常安民,跟爷爷是一个村的。他跟着爷爷一块出来吃粮当兵,现在是特务连二排排长。“大炮”是一排黄来福的绰号。特务连钻进了徐大脚的包围圈,若不是常安民带领二排“调虎离山”,黄来福率一排拼死掩护,他们一伙恐怕都已经做了鬼。

这一仗实在败得太惨了,完全出乎了爷爷的意料之外。爷爷原以为消灭这伙残匪费不了多大的劲,虽无鹰拿燕雀之易,但也决无牵牛下井之难。徐大脚撤出陕西,沿着甘肃和宁夏的交界线往西北方向逃窜,时而甘肃,时而宁夏,行迹不定。爷爷回忆说,他完全可以罢兵不追,可那时他昏了头,穷追不舍,不顾一切地跟踪追击,想全歼徐大脚这股顽匪。

这天中午他们追到一个叫沙口店的小镇。爷爷抬头看看,已是日悬中天,队伍已十分疲惫,爷爷便命令队伍打尖,稍事休息。

沙口店不大,有百十户人家,五六百口人。特务连开进小镇,立刻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人生地不熟,爷爷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派出侦察班去侦察匪情。

士兵们刚刚放下碗,侦察班派人回来报告:西边发现徐大脚的人马出没。爷爷当即命令队伍立即出发。追出三里多地,果然远远看见徐大脚的人马。队伍加速前进,可土匪似有察觉,跑得也快了。说来也真是奇怪,他们追得快,土匪跑得也快;他们追得慢,土匪也就跑得慢。追了大半天,土匪一直在他们眼皮底下,就是抓不着。爷爷心中疑惑,怀疑徐大脚在引诱他们,打他们埋伏。可他环目四顾,周围并没有树林山峦,只有一座大沙丘,大馒头似的耸立在那儿,光秃秃的,只长着些许沙柳。爷爷释然了,心想,徐大脚撤离了老窝,好比蛟龙离了水猛虎离了山,加之又连吃败仗,如今是丧家之犬,何惧之有。想到这儿,爷爷放了心,大着胆子拼命地追。傍晚时分,他们追到了一条大沟,徐大脚的人马钻进了沟,他们特务连也追进了沟。进了沟太阳就跌进了窝,徐大脚的人马突然钻进地缝似的无影无踪。他们似一群长途跋涉的猎犬,找不着猎物急得团团转。

这时天色昏暗下来,可眼前的景物还依稀可见。爷爷环目四顾,只见两边陡壁如斧劈刀削一般,沟里杂草丛生,深不可测。他心中一惊,倘若这里有一支伏兵如何是好。这个险恶之地绝对不可久留。他刚说了声“撤!”可为时已晚。四下里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喊杀声一片,夜幕里不知隐匿着多少人马,堂堂的国军士兵都成了活靶子,麦捆似的往下倒。没中弹的乱成了没头苍蝇,到处乱窜。爷爷心中大骇,但到底久经战阵,最先醒悟过来,明白是中了埋伏。他急忙伏下身,命令队伍就地卧倒,不要慌乱。起初他以为敌方是共产党的游击队,他们曾多次和游击队交过火,后来他从密集的枪声中听出不是共产党的游击队,游击队绝没有这样猛烈的火力。似乎也不是徐大脚的人马,徐大脚已溃不成军,也不会有这样猛烈的火力。难道徐大脚与这里的杆子勾上了手合伙打他们的埋伏?只有这种可能!爷爷想到这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能束手待毙,要突出重围!爷爷身先士卒,率队突围。可敌方火力十分凶猛,几次冲锋都被拦了回来。

最后的女匪 第七章(2)

更新:2007年02月02日 10:15

连载:最后的女匪   作者:贺绪林   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三个排长趴在爷爷身边,急问怎么办。爷爷临危不惧,压低嗓子说:“看来硬拼不行,咱得想个法子。”“连长有啥好办法?”刘怀仁急忙问。

“咱们声东击西,分开敌人的兵力!”

“连长,你就下命令吧。”二排长常安民说。

爷爷当机立断,下了命令:“安民带二排往沟南突围,我和老刘带三排往沟北突围,大炮的一排跟随三排,掩护断后。冲出包围圈在东北方向的大沙丘处汇合。听清楚了没有?”

三个排长异口同声:“听清楚了!”

临分手时,二排长常安民忽然说:“连长,你们慢一点行动,我先走一步。”

爷爷一怔,随即明白了常安民的用心,拉住他的手叫了声:“安民,我的好兄弟!”眼睛就潮湿了。

那年爷爷去当兵吃粮,走出村子不远忽听有人喊叫他,扭脸一看,是常安民。常安民比爷爷小一岁,弟兄五个,家中十分贫寒。是时,他给村里一家大户扛活,正扶犁耕地。

“石头哥,干啥去呀?”

“当兵吃粮去。”

“我也跟你去。”常安民扔了手中的鞭子。

“你给人家扛活着哩。”

“管球他哩,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那你回去给你爹妈说一声吧。”

“不说了。我爹妈巴不得我走哩。我走了,家里少一个端老碗吃饭的。”

就这样常安民跟着爷爷当了兵。爷爷当了排长,他当上班长;爷爷当了连长,他当了排长,俩人相处得跟亲兄弟似的。在这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常安民奋勇请缨,要把土匪引开。爷爷眼眶涌出了泪水,拉住常安民的手不肯松开。

常安民抽出手来:“石头哥,我爹我妈那里你替我多照顾点。”遂带领二排喊着冲杀声,往左突围。

爷爷冲着常安民背影喊:“安民,在大沙丘那达我等着你!”

是时,徐大脚和当地的杆子头陈元魁联起了手。陈元魁有二百多号人,兵强马壮,且以逸待劳,设下了埋伏,企图把爷爷的特务连一口吞掉。爷爷虽然对敌方的情况知之甚少,但身置险境,对敌方的企图看得一清二楚。爷爷哪里肯甘心束手待毙,他走这一招险棋,拼个鱼死网破,以求死里逃生。

徐大脚和陈元魁的注意力果然被常安民吸引过去了。爷爷急带一、三排往右突围,三排在前,一排在后。徐大脚和陈元魁不是平庸之辈,注意力虽然集中在左边,但也没放松右边。他们设下这个圈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是要全歼特务连。爷爷的特务连是块硬骨头,不是徐大脚他们想吃就能吃掉的。爷爷他们拼命杀开一条血胡同,子夜时分总算冲出了包围圈。来到大沙丘前时一个排只剩下了十来个人。

爷爷看了看身边的士卒,心里一阵发痛。他侧耳细听,左边的枪声依然响得很紧,看来常安民的一排凶多吉少。不知黄大炮他们怎么样了?按时间推算,他们应该跟上来,可怎么还不见踪影?是不是全完球了?想到这里,爷爷禁不住打了几个寒战,沁出了一身的冷汗。

忽然,传令兵王二狗喊了声:“连长,黄排长他们回来了!”

爷爷急忙转脸看,只见一排长黄来福猫着腰慌慌忙忙跑了过来,牤牛似的喘着粗气。

“大炮,回来了多少?”爷爷急忙问。

黄大炮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回头一指身后,懊丧地说:“就剩他们几个了。”

爷爷举目看,也就七八个人吧,心里不禁又是一痛。半晌,又问:“二排的情况咋样?”

黄大炮摇头说:“不清楚。徐大脚的人马都往左边去了,我们这才撤了出来。”

爷爷不再说啥,侧耳再听,那边的枪声渐渐稀落下来。自思常安民他们凶多吉少。黄大炮忽然说:“连长,我们抓了几个俘虏。”

爷爷定睛细看,几个士兵押着几个俘虏,月色中看不清眉目,只看得清俘虏反剪着手,身影较瘦弱,看样子是几个体质差的土匪。

最后的女匪 第七章(3)

更新:2007年02月02日 10:15

连载:最后的女匪   作者:贺绪林   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四个,都是土匪婆。”黄大炮在一旁指点说。

原来是女匪!爷爷有点诧异。一一细看。四个女匪都被破布塞了嘴巴,倒剪着双手,对他怒目而视,毫无惧色。爷爷知道徐大脚的护兵和贴身侍卫都是女的,能把她们俘虏真不容易,说明徐大脚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黄大炮请示爷爷:“连长,咋处置她们?”

爷爷略一思索,手一挥:“带走!”

刘怀仁在一旁说:“那咱们撤吧。”

爷爷还在迟疑。刘怀仁明白爷爷的心思,沙哑着嗓子说:“连长,撤吧。这地方不能久停,常排长是个精明人,若能冲出来,就一定会跟上咱们的。”

爷爷朝响枪的方向又凝视片刻,那一刻,他的心情十分沉重。等吧,常安民排若是全军覆没了,等也是白等,还会耽搁了时间,闹不好徐大脚的人马还会追过来,凶多吉少。不等吧,常安民排若是突出来,找不着他们怎么办?他实在举棋不定。

黄大炮也催促爷爷:“连长,撤吧。”

有道是:义不养财,慈不带兵。爷爷终于狠下了心,咬牙说了声:“撤!”

一伙残兵败将押着四个女匪向月亮升起的方向奔去。爷爷走在最前面,刘怀仁紧跟在他身后,黄大炮依旧断后。爷爷大步流星走得疾速。他十分清楚还没有脱离险境,想尽快把部队带离虎口。他身后的人马有点体力不支,渐渐的跟他拉开了距离。忽然,身后一阵骚乱,爷爷急止脚步,回首问出了啥事。

原来是个女匪挣脱了绑绳,从挨她身边走的士兵腰间拔出了刺刀,捅死了那个士兵企图逃跑,被黄大炮疾步赶上,一枪刺从后背捅了进去。爷爷赶到近前时,黄大炮拔出了刺刀,那个女匪还没死,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黄大炮破口大骂。黄大炮窝着一肚子火正没处发泄,恼怒地骂了句:“操你妈!”爷爷一把没拦住,黄大炮端起枪又是一刺刀,随后又有几把刺刀捅在女匪的躯体上,鲜血咕嘟咕嘟地直往外冒。女匪身子晃了几晃,倒在了脚地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爷爷浑身一颤,扭过脸去。当兵吃粮以来,他以硬汉闻名全团,少说也杀过十几个人;在阵地上见到的死尸更是不计其数,可眼睁睁地看着一伙汉子杀女人还是头一回,他心里有点刺痛。

黄大炮拔出刺刀,恶狠狠地说:“连长,把这三个土匪婆干脆都宰球算了!”

士卒们都乱嚷嚷:“连长,把这几个臭娘们宰了!”

余下的三个女匪都瞪着眼看爷爷,一脸的惊恐和仇恨。爷爷皱着眉,半天没吭声。此时他心乱如麻,原想一个特务连对付几十号残匪不用费多大的劲,没料到中了圈套,几乎全连覆没,回去怎么跟团长交代?好歹抓了徐大脚身边几个女匪,多少总算挽回了一点面子,回去也好跟团长有个交代。眼前的事一发生,他倒真动了杀心。他走过去,咬着牙,怒目瞪着三个女匪。三个女匪目睹了同伙的死亡,惊恐化作了仇恨,以牙还牙的怒目瞪着他,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爷爷不禁心里一震,暗暗称奇。在他二十五岁的生涯中,还从没见过如此不怕死的女人,不由生出几分怜惜之意。他徐徐吐了口胸中愤懑之气,举目看看苍穹。天色青蓝,一钩残月挂在半空,月色暗淡,东方渐露鱼肚白色,几颗星星眨巴着眼睛。再环顾四周,空旷寂寥,没一点声息。忽然,他发现走的方向似乎不对头,心里叫声:“糟了!”两道浓眉拧成了两个墨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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