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桨。
当我们到达江南小镇的时侯,己经是黄昏,有细雨开天空缓缓飘落。江南的雨总是温柔得不带半点萧杀的气息,缠绵徘侧如同那些满天飞扬的纸第。
我记得我在大漠中第一次见到纸尊是在杀死一个镇师之后,他的车上有一个蝴蝶纸萄。我问父亲,这是什么?父亲对我说,那是纸营,可以在有风的时侯飞上天空,就像那些寂寞的飞鸟一样。
我问他,为什么大漠里没看过有人放纸萄?
父亲说,因为大漠里的风,太萧杀。那些脆弱的纸毒会被风肢解,然后散成碎片,飘落到天涯。
而现在,我终于在天空中看到了飞舞的纸营,那么恬淡,安静。突然间,我热泪盈眶。我间父亲,我为什么不从小生活在江南?为什么我娘不在我身边?
天 下(6)
父亲摸着我的头发,没有说话,可是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疼痛。他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莲花,莲花,莲花。
我喜欢江南的流水,它们婉转地缠绕着整个城市。看到那些从石桥上走过的长衫少年,我总是会开心地笑。我间父亲,爹,你年轻的时侯是不是也是那个样子,羽扇纶巾;风流橱悦?父亲总是摸摸我的头发,对我说,不是,我年轻的时侯背上总是背着葬月剑,深居简出。很多时侯在夜色中赶路,然后在黎阻时杀人。父亲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波澜,所以我不知道饱对他曾经年轻的岁月是怎样的一种回忆。
我见过那些乘着乌篷船扬起晤腕采莲的女子,她们的头发黑如金墨,柔顺地从肩膀上垂下来,然后没进水中。那些头发荡漾在水草里面,像是她们低低的吴依软语。偶尔有燕子斜斜地飞过水面,然后隐没在黑色的屋糖下。
我对父亲说,爹,我喜欢江南。
我们第一天来到江南的时候我们住在一家客栈里。那天晚上我和父亲站在庭院中,我看到星光落在父亲黑色飞扬的头发上闪闪发光。他在唱那首小调,可是他的琴没有带来,遗落在大漠的风沙里。父亲磁性的声昔蔓延在江南的水气中。
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本还。·人未还,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杨花萧萧落满肩。落满肩,笛声寨,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然后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那一瞬间我觉得似曾相识,他像极了父亲,斜飞的浓黑的眉毛,如星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如刀片般薄薄的嘴唇。父亲背对着他没有看见,我想叫父亲,可是他已经走出了客栈。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很难过。
然后我们听见楼上人群惊呼的声音。
当我和父亲赶上去的时侯,我看到一个倒在'血泊申的人,他的血从他的身下流淌出来,像是江南婉转的流水,四散奔流,渐渐在风中变成黑色。然后我发现他咽喉上的伤口,一剑致命,而且伤口呈现诡异的蓝色,我知道剑锋上淬有剧毒,而且就是那种西域红莲汁液中的毒。而且那个人的咽喉上,有朵鲜艳如火焰的红莲。
我转身对父亲说,我没有杀他。可是我发现父亲根本没有看着我,他只是一个人神情恍憾地低低地说着两个字,而且那两个字很奇怪,〃那是我的名字。
父亲一直在念,莲花,莲花,莲花……
初十日,北星侧移,忌利器,大利北方,有血光,宜汁浴,诵经解灾。
那天的黄历上这样写到。
那天早上娘很早就起来,她的头发挽起来,精致的发银,飞扬的丝衣,手上拿着我的唱月。
娘,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去见一个天下无双的杀手,我想看看是我天下第一,还是他天下第一。母亲的头发在风中依然丝毫不乱。我看到她的笑容,恍憾而迷离。
娘,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我心里突然有种恐惧,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不行,这是二十年前的约定。莲花,你等着我回采,我会成为天下第一的杀手。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庄的大门口,她的衣裳飞扬开采,我突然觉得莲桨像只欲飞的蝴蝶,可是我怕她再也飞不回来。
那天我一直等到晚上,山庄里已经点燃了桶黄色的灯火,屋糖下的宫灯亮起,柔和的灯光从我的头顶笼罩下来。
当我听到北面山上传来的厚重的晚钟声,我站起来,然后告诉婆婆我要出门。
婆婆拉着我的手,望着我。我对她微笑,我说婆婆,我只是去找我娘,我很快回来。
我在丽水的南面看见了我娘,还有我在客栈里看到的那个会唱小调的男人,当我赶到的时侯我刚好看到那个男人的剑锋划破我娘的咽喉,鲜血如同飞扬的花瓣四散开来,汹涌地喷洒而出,落在草地上。母亲手中的唱月跌落下来,砸在草坪上,没有声音。
我轻声地呼唤我娘,我说,娘,娘。
天 下(7)
然后她转过身来望着我,绽放了一个笑容,笑容幸福而满足,在她死的时候,我也在她身边。我娘的身体倒下来,倒在我的怀里,她伸出手抚摩我的脸庞。我看到她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泪,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娘哭,也是最后一次。她伸出手,指着那个男人,然后我听见她喉咙里模糊的声音,她说,他……是他
我抱紧我娘,小声地说,我明白,娘,我会为你报仇。可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娘的手就从我的脸上跌落下去,我看到她安静的面容,荡漾着幸福。
我拾起地上的唱月,然后抱着我娘离开。离开的时候那个男人在背后叫我的名字,他叫我莲花。
我没有回头,可是却停了下来,然后我对他说,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你应该知道我是江南第一的杀手,可是你却在我面前杀死了我娘。
那个人没有说话,我听见他叹息的声音在夜色的冰凉水气中弥漫开来。他突然问,你家是不是有个婆婆?
我没有回答他,抱着我娘离开。
眼泪从我的眼睛中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眼泪有这么烫。
我忘记了那天是不是秋天,可是我却清晰地记得在我离开的候,周围开始大片大片地掉叶子,掉在我的肩上,掉在我娘的脸上。我突然想起我娘曾经对我说的话,她说,每个人在死的时候都会回到自己的家乡,落叶归根,那些无法回去的人,就会成为漂泊的孤魂,永世流放。
娘,你不要害怕,我马上带你回家,回到莲筋山庄,你还是要教我继续练剑,还是要抚摩着我的脸庞,叫我的名字,莲花。娘,你不可以死,因为你就是我的天下。
当我离开那片弥漫着我娘鲜血的草坪的时候,我再次听到那个男人的歌唱: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梦中丝竹轻唱,搂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人来还,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扬花萧萧落满肩。落满肩,笛声寨,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我不知道是我的幻觉还是声音在雾气中变得恍憾;我听到那个男人的歌声在最后竟然变成了压抑的嗓泣,像江南爆爆的流水,呜咽着奔流。
黑色的天空中传来飞鸟的声音,杀,杀,杀。我抬起头,可是却看不见飞鸟在哪儿。只有那些明亮的星斗,星光落满了我娘的头发。
回到莲调山庄的时候,我看到婆婆提着红色的宫灯站在门日,风吹起她银白色的头发,她深蓝色的衣衫在夜色中发出幽暗的光芒。我抱着我娘站在她的面前,然后看见她漠然的面容,像是在说,注定的总是注定,然后她步履瞒栅地走进去。
天 下(8)
我望着在我怀里像睡着的母亲,泪流满面。
娘,你叫我的名字好吗,我叫莲花。
十五,天龙冲煞,诸事不宜。
那天的月亮在我的记忆中格外地圆,一也洛外地亮。我在丽中的南岸,我的面前站着那个杀死我娘的黑衣男人,他的剑也背在他的身后。
他间我丁你回去之后见过你的婆婆吗?
见过。
那你己经知道我是谁了吗?
知道。
然后我看见他的笑容,像月光一样柔和的笑容,那一刻我竟然感到莫名的温暖。
我想和你比剑,点到即止,行吗?
当然。我看到他的笑容,神采飞扬。
那天晚上他的剑总是在刚要到我的咽喉的时候就收了回去,可是,当我将剑逼近他的咽喉的时候,我直接贯穿了他的咽喉,然后我听到喉结碎裂的声音。
鲜血从剑锋上流下来,从我的手腕上滴下去,染红了丽水边的草坪。鲜血从岸上流进河中,一丝一丝扩散开来。我知道这条河的水会将他的鲜血带到整个江南。
我望着他的面容,他的脸上竟然没有怨恨只是忧伤,我对他说,比剑之前你问过我知不知道你是谁,我当然知道,你就是杀我娘的人,而且你是个愚蠢的杀手,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点到即止?
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那种包容一切而又怜惜的表情,然后我听见他喉咙里模糊的声音,他说,我……是……我是……你……的父亲,我的……名字臼花……巫¨
然后他手中的剑跌落下去,我的剑同时也跌落下去,两把剑安静地躺在草坪上,唱月,葬月。
花承,我的父亲。我亲手杀了我的父亲,杀了那个我十A年来一直想见的人。
我抬头看天,树叶纷纷扬扬地飘落下采,掉在我和我父亲的身上。〃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和他一起的女子,她从黑暗中走出来,抱起花巫,然后离开。
我望着她的背影,一一瞬间我的难过竟然那么巨大。我试着叫她的名字,我叫她莲花。我想知道她是不是我的妹妹。
她没有转身,但是停了下来。她说,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么你应该知道,我是大漠中的第一杀手,可是你竟然在我面前杀死了我爹。
她离开的时侯落叶不断掉落在她的身上,我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我突然想起了那首小调,于是我轻轻唱起来:灯影奖声里,天犹塞,水犹妻。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
那天当我抱着父亲离开的时候,我听到那个男人在背后唱的歌谣。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唱这首曲子,可是,他的面容,像极了年轻时候的父亲,孤独,可是架驾。一瞬间我几乎有种错觉,我像是觉得在我身后歌唱的,其实就是我的父亲,花巫。
天 下(9)
离开那片草坪的时候我听到树林深处飞鸟的破鸣,杀,杀,杀。我想起父亲从前一直喜欢观望天空中寂寞的飞鸟。我突然很后悔来江南,如果我和父亲一直呆在大漠,那么现在,父亲还是在莲池边舞剑,抚琴,唱着歌谣直到泪满衣襟。
我突然很想回到大漠,我想看看那里的莲花有没有死掉,我想看看那些沉默的刀客有没有再在沙漠中出现。我想看看黄石镇上那个小乞丐:顺便间间那块玉佩在什么地方,我想找回来。
不过在我离开之前,我还要结束在江南的记亿。我要回到我生长的大漠,在那里,成为第一的杀手。
我来江南是为了寻找我的母亲,可是却连父亲也失去了。那个我从没有见过面的母亲我想我今生今世也无法见到了,因为我要离开江南,其实我很想见见她,因为父亲说,我和我娘年轻的时侯一模一样。我想让她在我离开江南的最后时刻陪我放一放纸骂,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放过,我也想让她陪我乘着乌篷船去采一朵水莲花,我要带回大漠去。我想让她抱抱我,让我可以叫她一声娘,可是娘,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