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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小一团窝在椅子里,哭得眼睛红肿,可怜得令人心里难过。
林珩看着这小小一颗,还仿佛是当年那个在自己面前怯生生掉眼泪的胖团子,轻叹了一声伸手将妹妹捞过来揽在怀里,看这孩子呜呜地将自己的小脸儿埋进了自己的衣裳里,紧紧揪着自己不撒手,就压低了声音说道,“别怕,父亲与大哥哥都会给你做主。”
打从阿妧年纪渐长,虽然与林珩依旧亲近,兄妹感情很好,可是为了避嫌,林珩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抱着妹妹了。
如今抱着她,就仿佛时光流转,她依旧是当年瑟缩在自己怀里可怜无助的样子。
这么多年,仿佛她从未长大。
“阮氏没葬在祖坟里?”南阳侯夫人一愣,之后就诧异地看了默然无语的南阳侯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嫂子问过你,三弟也问过你,你置之不理。如今我这个做大哥的在这里问你,阮姨娘尸骨呢?少跟我扯什么乱葬岗骨头都烂没了找不着了。二弟,你我从小儿一块儿长大,你的性子我清楚得很。阮姨娘就算没有葬在祖坟,你或许是看不起她,觉得她不配安葬在祖坟,可那曾经是你的女人,你最要你的脸,你决不能允许你的姬妾乱糟糟地就葬在不堪的地方。不是为了阮姨娘,是为了你自己的高傲。”
宁国公说到这里,平庸单薄的身体都在颤抖。
“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这样狠心。今天你把阮姨娘葬在哪儿告诉我,不然别想走出这个门。”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只是今天在这屋里的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怕说得明白。”宁国公夫人就在一旁沉声说道,“你们大伯父的态度,就是长房的态度。今日这事,我也不怕你们几个孩子知道。知道了也无所谓。难道你们大伯父还说错了什么不成?万事都坦言在你们面前,是非曲直,无论你们怎么想,也都是如此了。”
她抬眼看着南阳侯淡淡地说道,“若是二弟觉得你大哥与我狗拿耗子,那日后不再走动也无所谓。不过……”
她也是女子,怎能眼看着那样一个女子死了都不知魂归何处?
“阮姨娘的下落,你说出来吧。”
“别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人?!”七公主今天也在,先是震惊了一下宁国公爆的料,之后就拍案说道。
她在宫里霸王似的,连皇帝都不怕,更不要提南阳侯。
元秀郡主已经开始擦刀了。
“父亲,你真的那样做了?”阿姣只听得摇摇欲坠,她心肠最软,想到阮姨娘竟然会被南阳侯这样对待,哪怕阮姨娘也是与母亲分享男人的女人,她本该不喜,可是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手足冰凉。
她努力想要起身,却始终无力站起,许久之后方才露出央求的表情来说道,“父亲,既然大伯父都知道了,你,你就说了吧。你叫我们往后怎么,怎么面对两个妹妹?”
她想到阿萝与阿妧对自己一向都很爱护,还曾经劝慰安慰自己,只觉得无脸见人,捂住了脸失声痛哭。
她哭了起来,阿馨就同样流泪捂住了嘴角。
“阿唐!”南阳侯夫人本在震惊之中,却猛地见到林唐侧头,呕出一口血来。
林唐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却吐了血,南阳侯夫人只觉得心都裂了。
“没什么。”林唐侧头,迎着阿萝那双冰雪一般冷漠凉薄的眼睛,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心里却最终绝望了。
原来他的父亲还做出过这样的事。
只怕日后,他就算是要给阿萝做兄长,她也不会要了。
想到这里,他踉跄着坐在身后的椅子里,喉咙腥甜,努力将口中的血慢慢地咽了下去。
整个上房里只有几个女孩儿低低的哭声。
南阳侯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勾了勾嘴角。
“大哥,你为何一意要知道我的妾室尸骨的下落?”
“你说什么?!”
“二哥,你从前无论做什么,我都并未说什么。只是这一回的确是你做错。”林三老爷见宁国公捏着拳头就要给南阳侯一下子似的,急忙上前拦在宁国公的面前。
他怕宁国公这废柴叫恼羞成怒的南阳侯一拳送去西天。抬眼看着强壮的兄长,林三老爷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道,“你我兄弟之间,二哥你从未隐瞒我什么。那是你的秘密,我一直紧守从未对人言。可是阮氏无辜。我不信你……”
“这么说,若我不说清楚她在哪儿,今日这倒成了鸿门宴?”
“你也该体谅两个孩子的心情。”林三老爷沉沉地说道。
“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我足够仁至义尽。”
“那是你应该做的。”
看着脸色平静的林三老爷,南阳侯突然就笑了。
他本是个冷淡的模样,笑起来的样子,竟带了几分讥讽。
“她葬在京外西屿山上,牌位供奉在山中寺庙之中。”见林三老爷疑惑地看着自己,南阳侯垂头弹了弹自己的衣襟淡淡地说道,“她临死前对我说过,不愿死到了地下去,身上还背负林家小妾的身份。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葬在林家祖坟之中。因此,看在她给我生了两个庶女,我成全她这最后的念想。如了她所愿,不叫她到底背负我的姬妾之名死了还不如人,难道这也有错?”
“这并无不妥,为何二哥之前不说?”林三老爷眯着眼睛问道。
“她是我的女人,却不愿以我的女人的身份下葬,说出来我很有光彩么?”南阳侯就反问道。
“那你现在为什么说了?”宁国公从林三老爷身后探头出来问道。
“今日我不说,就是不死不休,四面楚歌。为了一个女人,我还不至于闹得家中不和。闹得太难看,我更没有光彩。”
南阳侯就讥讽地看着杀机凛然的阿萝与一旁横刀而坐的元秀郡主。
他勾起了薄唇笑了笑。
“二哥,我希望这一次,你没有骗我。”林三老爷淡淡地说道,“不然,弟弟只怕就瞒不住些二哥你的秘密。”
“你自己去看。”南阳侯转身就要离开,林琰笑嘻嘻着一张英俊逼人的脸堵在门口。虽然他是小辈,然而却是个驸马,这身份就不是能随意把他丢开的了。
南阳侯立在林琰的对面脸色有些难看,一双狭长的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流光,微微抬起下颚问道,“怎么,驸马大人还有何指教?”他顺着林琰的目光看向林珩怀中哭得满脸通红,怨恨地看着自己的阿妧,就怔了怔。
“拦着二弟,是要有一件事,想和二弟商量商量。”宁国公夫人就在南阳侯的身后开口。
她虽然是在说商量二字,可是却并没有商量的意思。
“什么事?”南阳侯就越发不耐。
宁国公却已经忍不住跳出来了。
“你这么狠心,心里只有你的爱妾庶女,对六丫头母女哪里有半点情分?”宁国公就觉得,哪怕南阳侯将阮姨娘给埋的地方不错,可是这么多年叫几个女孩儿伤心,显然也没有多么珍重阮姨娘。
阮姨娘也就算了,宁国公压根儿就没见过,可是两个小姑娘多可怜呐?听着阿妧一声一声的抽噎,宁国公心疼得要命,突然福至心灵,将之前与妻子的商议给丢在一旁,直接看着弟弟大声说道,“你既然不把她们当回事儿,那就别糟践了她们!你不心疼,有的是人心疼。六丫头,六丫头……”
他压抑了片刻,方才咬着牙对弟弟说道,“你把六丫头也过继到长房来!”
第250章
“什么?”南阳侯嗤笑了一声。
他转头看着仿佛在说梦话的宁国公。
“你把阿萝过继到长房。”宁国公这一回,格外硬气了一回。
阿妧急忙去看父亲的脸。
真的,真的可以么?
叫她的姐姐,也做父亲的女儿?
然后她们姐妹两个都可以很幸福很幸福,有一个可好可好的父亲与母亲了?
再也不必面对无情的父亲,还有时时处在担忧什么时候就会被生父掣肘的紧张里?
“不行。”南阳侯冷淡地说道。
“为什么?你不喜欢六丫头,我,我挺喜欢的。你不心疼闺女,那我就来心疼,这怎么不行了?”
弟弟扔阿妧的时候不是挺痛快的么,二话不说就给往长房一扔完全没有纠结,可是为什么阿萝不行?说起来,宁国公虽然对阿萝并没有对阿妧那样疼爱,可是看着阿萝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把自己武装得浑身都是刺,艰难地往上爬,这真的是叫人太难过了。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南阳侯。
他觉得这些孩子都是应该被珍重的。
“只有她不行。”南阳侯看了阿萝一眼。
阿萝用压抑的眼神看着南阳侯。
哪怕知道了阮姨娘尸骨的下落,可是不知为什么,阿萝还是打从心底憎恨南阳侯。
“大哥哥,大哥哥……”见南阳侯说什么都不愿意,阿妧没有办法了。她打小儿就觉得自己的长兄林珩是无所不能的,因此小爪子就揪着林珩的衣襟吧嗒吧嗒掉眼泪。
林珩垂头看了妹妹一眼,心中轻叹了一声,犹豫了片刻方才对南阳侯和声说道,“二叔不妨考虑父亲的建议。六妹妹与二叔府上的乐阳姨娘曾有旧怨,日后同住一府只怕会生出纷争。二叔如今留在京中,难道不愿家中和乐融融,反而希望府中争执不休,搅人清净?”
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六妹妹若过继长房……”
“她如今做了伯爵,你们就来捡便宜?”南阳侯冷淡地问道。
林珩白皙俊秀的脸上顿时生出几分薄怒。
“二叔这是何意?”
“当年她是个没有根基的庶女的时候,你们都不提她过继之事。如今她做了伯爵,光宗耀祖,你们倒来捡便宜?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好事。”南阳侯就哼笑了一声,冷淡地说道,“她既然是我的女儿,这一生就都不会改变。至于过继之事……”他沉默许久,方才面容冷淡地说道,“她不能过继长房。”
他就看着沉默不语的阿萝说道,“你担心什么,我都明白。只是你也放心。我虽然无德,也不会下作到以生父的身份来压制你。”
“你也压制不了我。”阿萝忍耐地说道。
“嗯?”
“就算你是我的父亲,哪怕拼上名声不要,哪怕世人眼中我是个不孝的畜生,你也不要想压制我。”
“过继之事,不是二弟你说了算的。”宁国公夫人就将气得脸色通红的丈夫给拉到身边。他们夫妻之前并未商量过将阿萝过继之事,不过是要南阳侯放明白点儿。因此宁国公方才出言,只怕是当真心疼阿萝因此节外生枝。
可是宁国公夫人却觉得这节外生枝得不错,伸手拍了拍阿萝僵硬地摁在佩刀上的手,这才温煦地说道,“过继之事,我会与母亲秉明。你大哥与我一向都喜欢女孩儿,再要一个阿萝也并无不妥。”
“且二弟也不要拿那套捡便宜的说法来搪塞。我的儿女们……”宁国公夫人就勾起一个平静的笑容,看着围坐在自己面前的孩子们炫耀说道,“也不需要捡便宜才能增添长房的光彩。”
看看她的孩子们,一个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宁国公世子,娶了郡主了。一个是如今在东宫的新贵,尚了公主了,还有一个可爱贴心的小闺女,即将要做亲王妃。这样的满堂锦绣,哪里还需要阿萝锦上添花?
就算南阳侯往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她想到阿萝这些年受到的辛苦,就不由生出几分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