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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不是。团圆儿身下的血虽出的好些了,到底依旧淅淅沥沥不停,大伤了元气,躺在那里连叫铃儿不许哭的气力也没有。春杏不断出去瞧,只说大夫怎么没来。
正焦急时,月色下就见郑妈妈引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先生走了过来,春杏喜得忙叫:“来了,来了!”素梅在里头听了,就拉开了铃儿,放下帐子,取了小枕头来,将团圆儿的手拉了出来搁在枕上,这里才忙完,就见着郑妈妈引着大夫进来了,却不是来惯的胡大夫,素梅便道:“郑妈妈,胡先生呢?”
郑妈妈只道:“奶奶听说姨娘血山崩,唬坏了,员外请了胡大夫去奶奶那边了,这个汪先生医道也是一样高明的。”说了又向汪大夫说:“先生,请坐。”
汪大夫就在床前的小机子上坐了,诊了片刻,又请看团圆儿脸色,素梅依言掀开帐子,团圆儿半边粉面肿得老高,上头还有紫红色五指手印,汪大大看了,便立起身,郑妈妈上来道:“先生,病人如何?”
汪大夫冷笑道:“这位奶奶。”郑妈妈忙道:“是姨娘。”汪大夫把眼一睁,道:“姨娘,奶奶一样都是产妇。”又道:“这位产妇的先天是极旺的,偏受孕以来不知道保养,动辄动气,早就伤了胎元,亏得你们请的大夫医术也了得才保了下来,却也早产了。”郑妈妈听了十分佩服,就连素梅同床上的团圆儿听了,也一样心服。
那汪大夫又道:“你们请的那个稳婆,手脚也重了些,不过,那倒也怪不得她,谁叫这个产妇不知道保养,今儿该是产后第三或是第四日,恶露未尽,偏又动了大气,还挨了打,产妇也是打得的吗?真真草菅人命。”说了又冷笑几声,直笑得众人毛骨悚然。汪大夫笑了笑方道:“这回血山崩,也亏得是我才能救得,便是换了你们从前那个先生,也未必行。”说了走到桌前,开了药箱子,取了随身的笔砚来,一张方子一挥而就,就扔给了郑妈妈,又道:“救是救得,只是这位产妇再不能受孕了。”这话才一说出口,团圆儿从床上直起身,指着汪大夫骂了声:“狗庸医。”又直挺挺倒了下去,竟又晕了过去。
素梅又气又急,来不及去瞧团圆儿,跺足骂道:“你个庸医,你怎好当着病人说这些,岂不是添她的病!”汪大夫冷笑道:“我不说她不能生,她就能生了?横竖以后生不了了,不如直说给她知道,也免得她白抱着想头。”素梅急了,上来要撕扯,郑妈妈忙道:“退下去,不许对先生无礼。”说了,就向汪大夫说:“先生还有挽回的法子没有?”
汪大夫扭着脸瞅了郑妈妈一眼,从鼻子里出了气道:“你当我是送子娘娘?”郑妈妈叫他顶得老脸也有些红,只得赔笑,双手奉上诊金,那汪大夫瞧也不瞧,一手拿过,就掷在药箱子里道:“你们只管在这里罗嗦,等着产妇死吧。”说了也不要郑妈妈送,自己提脚走了。
郑妈妈就吩咐素梅等人好生服侍团圆儿,自己去回员外。苏员外此刻一心都在金氏身上,听得团圆儿不能生育了,不独不起怜惜,反更生厌憎,道:“她不是爱闹吗?如今果然闹出事来。她也就称心如意了,先生既开了方子就照了方子抓药去,好不好的,看她自己造化了。”说了挥手叫郑妈妈下去。郑妈妈本就是差事,见员外这样可有可无的,也就罢了,自出去寻了小厮去抓来药,在厨房里煎了,送去给团圆儿吃。金氏在里面得了信,知道了是团圆儿自己动了大气才血山崩的,心头才略松些。
却说那汪大夫脾气虽然极为古怪,医道果然了得,一碗药下去,团圆儿下身的血也就慢慢止了些。素梅同春杏便帮着团圆儿擦洗了身子,又合力将她抬在软榻上,将弄脏的床褥一概换过,才又服侍团圆儿回床上躺好。团圆儿到了这个时候,又悲又苦,即悔又恨,只悔不该听了娘的话,得罪了员外,又恨员外薄情,不过是求他休了金氏,不肯便罢,反要休了自己,弄得一场大气,害得自己以后都不能生育。
团圆儿想到不能生育一节时,便想起金氏也不育来着,心上顿时松快许多,横竖大家都不能生了,她还有个平安,金氏却什么都没有,才欢喜得半分,就想起平安已叫苏员外抱了去金氏那里,不由又忧愁起来。
同喜 冷眼
原来,团圆儿虽产下一子,因是庶出,苏员外心上到底不足,如今听闻得大奶娘金氏有孕的喜讯,欢喜得一夜阖不上眼,一会子起身问金氏饿不饿,一会子起身问金氏渴不渴,搅得金氏也不能睡,冬竹见了又好气又好笑就过来劝道:“员外,你这样罗嗦着奶奶,奶奶也不得休息,对保养身子也不好,你老且放心睡,奶奶要什么都有我们呢。”苏员外方躺下了,小心搂住金氏,到如今才是心满意足。
到了清晨,苏员外便起身穿衣,金氏要起来服侍,叫苏员外按下了,道:“有丫头们呢,你自己歇息歇息。”冬竹等人就过来服侍着员外穿衣系带,苏员外忽地想到一事,便转了头道:“昨儿胡先生说要你百事不闻,安心静养才可,可我们家这一大摊子事,也离不开人,我昨晚倒是想着把我妹子先接了回家住一段,一来也好协理你处理家事,二来她也好散淡散淡,你的意思怎么样?”
金氏此时已叫篆儿扶了起来,靠在大靠枕上,听了苏员外的话,叹息道:“不瞒员外,这主意妾原也想过,只是妾又想,妾如今两个月都不到,离着临盆还有八个月呢,到孩子生下来,又有月子要做,这么算来,这前后倒是要一年左右,他刘家自诩诗书传家,怎么肯把个媳妇放娘家这许久。就是要烦着姑奶奶,也得等妾快临盆了,再把人接来,只说帮着料理下家事,倒好住过孩子百日去呢。”
苏员外听了,就回身在金氏身边坐了,道:“只是如今你身子怎么办?”金氏便笑道:“哪这么娇贵了,只叫那些妈妈婆子们进来回话,妾横竖不起来也就是了。其余小事,冬竹秋月她们也可先做了主再来回妾,也没什么要紧。” 苏员外听了,想一想道:“也只能如此了。”
一时早饭送来,苏员外就命人搬了小桌子搁在床前,陪着金氏一起吃毕了早饭,洗手漱口喝了茶,就写信给金老孺人报喜,一边写信一边笑道:“岳母得了这个喜讯儿,还不知道乐成什么样呢。”金氏也只是笑。
苏员外写毕信,就叫了苏贵来,命他差一个稳重得力的家人速速送往京中金都给事中府上,回来又叮嘱金氏不许起身,不要劳累着,想吃什么,厨房里要是没有,就打发人上街去买等语,絮叨了许久方才出门。
却说金氏有孕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苏府上下,只因她素日御下宽和,又惜老怜贫的,故此人人都为她高兴,也有嘴上刻薄些的便道:“如今我瞧东院那个还怎么狂。她生的不过是庶子,怎么比得上我们奶奶正房嫡子。”便有个婆子上来道:“你们知道昨儿东院那个如何就突然血山崩了?”这话一出,人人打起精神,都凑了过来,要听究竟。
那婆子姓吴,原是上夜的,偏巧她同罗妈妈是手帕交,罗妈妈因叫团圆儿打了一场,心中时常不忿。昨儿的事,罗妈妈虽在外头,也一样听得清清楚楚,先是她打热水回来,自窗下走过,正听得团圆儿告大奶奶黑状,忙站下听了,预备着好去告诉大奶奶,好有个提防,不料苏员外突然发作,却是将团圆儿训斥一场,更要休了她,罗妈妈得意非常,巴不得苏员外立时一顶轿子把这个眼里没有当家主母,脾气又燥,眼皮子又浅的小娼~~妇赶了出去。及至团圆儿在里头寻死觅活,素梅等三个丫鬟并陈妈妈都进去求情了,她也只在外头瞧好戏,待得员外发怒将小少爷抱走,才慢悠悠进去,那时候团圆儿已然血山崩了,屋里人都乱了,谁也顾不得她,她也借着再去烧水,溜出去躲懒,恰遇上吴婆子,她心里畅快,要找个人说说,便同吴婆子说了。
罗妈妈是个嘴头碎的人,又对团圆儿怀恨,说起团圆儿告黑状要员外休了奶奶时,便也添油加醋,说起苏员外怒责团圆儿时更是得意洋洋,听在吴婆子耳中,吴婆子咋舌不已。罗妈妈诉说完了,方有些后怕,又嘱咐吴婆子不要告诉别人,吴婆子自是满口答应,只是这样的事情,这些妈妈婆子们知道了,又哪里忍得住不说。
这事儿到了吴婆子这里,偏她又是个极会讲故事的,故而格外的不得了,绘声绘色地说团圆儿如何哭死哭活要员外休了奶奶,把她扶正。她这话一说,无人不愤恨,都骂团圆儿是个不知好歹,烂了心肠的毒妇,又抓着她问员外怎么讲。
那吴婆子一拍手掌,道:“说起我们员外,平日瞧着挺和气,也叫那个泼妇给激怒了,指着那个泼妇骂:‘你个小表子,黑了心肠的东西,你给我奶奶提鞋也不配,也不拿着镜子照照你的嘴脸,你配做正房奶奶吗’”
众人虽都知道这话粗鄙得很,不是员外骂得出的,到底也说了他们心里话,不住点头。吴婆子见众人捧场,格外有兴头,又把苏员外怎么样要休了丁姨娘,丁姨娘又怎么寻死觅活也热热闹闹说了一回。说得众人不住感叹,道:“我们员外到底还是心善,换着我,就一顶轿子送走,瞧那个毒妇敢不敢死。”
他们这里说的正热闹,有个人站在一边都听了去,不是别人,正是金氏跟前的篆儿。原是金氏害口,午饭想吃一样酸酸的凉凉的东西,篆儿便到厨房里来传话,完事出来,就见一群人挤在一块儿,她到底是少年心性,不由就跟着去看热闹,将吴婆子的话都听了过去,气得脸都白了,一转头匆匆就回走。
篆儿听了王氏这样的话,气得炸了,心道:“那个东西既然存了这样的心,要是知道了我们奶奶也有了身孕,还指不定下怎么样的毒手呢,我得告诉奶奶叫她防备着些。”
一路想一路就往回走,因她低着头也没瞧前头,一头就撞到了个软软的事物上,又听人骂:“篆儿,你作死了!也不瞧路,亏得撞的是我,要是撞了奶奶,员外不扒了你的皮才怪。”说话的人正是夏荷。
篆儿忙抓着夏荷道:“姐姐,姐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说了就把从吴婆子那里听来的话说了一遍,她年纪虽小,口齿灵便,记性也好,吴婆子那些话,她竟说得差不离,说完了,就抓着夏荷道:“我们得告诉奶奶去,好叫奶奶有个提防,别叫那个贱人暗害了。”
夏荷听了,脸色也青了,骂道:“短命的贱货,就敢起这样的黑心肠,也不怕老天收了她,员外怎么就放了她去,就该撵了她出去,她爱死不死,死了才好!”骂完了又同篆儿道:“这事你不许同奶奶说。”
篆儿不明所以,涨红了脸道:“为什么不许同奶奶说。”夏荷拉了篆儿到一边,低声道:“你也知道奶奶如今有了身子了,大夫都说不许她动气呢,你这样莽莽撞撞告诉了她,反是害她,便是要说,也不急在这一二日,等奶奶身子好些了再说,横竖那个贱人才血山崩,要将养好一阵子呢,也闹不出事来。”篆儿听了方才作罢。
只是要知道,这世上最难堵的就是悠悠众口,团圆儿撺掇员外要休了奶奶一事,不过半日,已传得满府上下无人不知道,只独独瞒着金氏一个。大家伙儿都知道她从前曾小产过,再不敢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