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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车坏了,走不了。你们家在哪儿,我给你钱,让我住一晚。”
男人低沉清冷的声音,语气干脆。
伊棠惝恍地抬头,迎着月光,只一瞬,整个人呆在了洋槐树下。
很高,很俊。
很耐看的一张脸。
浓眉、深瞳,黑发利落简短。伊棠不矮,可头顶也只能刚到他肩膀。
宋衍一身西装革履,一只手抄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安稳如山地站在树底,两腿并拢,巍然不动。
清寒的月光穿透稀疏的树叶,碎落斑驳地落在他深黑色的西装上头,须臾间,一针一线地勾勒着他高大的轮廓。
怎么说……
这样的人物,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先生是刚才帮我照路的那个男人?”
伊棠旋目思索了片刻。
说话间,她单手托着怀里的孩子,退后一步,与男人礼貌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宋衍怔忪。
清冷的月光下,他一双深眸紧绞着她,薄唇紧闭,将眉头死死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一只有力的拳头隐在裤袋里头,他慢慢捏紧,手指骨节发青。
是她,不会错……
可是这女人的反应……
难道她不认识他?
“嗯。”
半晌,他淡淡地回应。神情肃穆,又好像在匆匆地思索着什么。
一时间,失忆、车祸,种种荒唐狗血的设想涌上了心头。
静默,幽宁。
两道修长的身影站在树下,你不动,我不动,站在原地,又沉默了几秒。
小皓正在前头领路,回过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姑姑面前,他挠挠脑袋,转身,一脸严肃地折回了伊棠身边。
“姑姑,这个叔叔是谁,你认识吗?”
偶遇到陌生的男人,小家伙本能地警戒,他伸出手臂,用柔软的小手轻轻地碰了碰伊棠的指尖。伊棠低头看小皓,眼角的余光正巧从对面男人的身上一扫而过。
深秋季节,宋衍只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站在树下,凛寒的朔风呼啸而过,他没有外套,许是在外面待久了,宽厚的肩膀上披覆着一层白霜。
夜已经深了,他要再找别家恐怕是不易。天气阴寒,帮人就是救人。
“小皓,叔叔刚才帮我们照过路的。不过现在他车坏了,没地方可去,想要到阿婆家里借住一晚。”
伊棠摸了摸小皓的脑袋,温柔解释,转头,又淡淡地看了宋衍一眼。
这个世界上……她还是愿意相信好人是比坏人多的……
“先生,我也是借住在别人家的,谈钱就不必了。山村朴素,条件简陋,如果先生不嫌弃,那就跟我来吧。”
弯腰,伊棠伸手去拎水桶,一道颀长的身影却瞬间上前制止了她的举动。
宋衍弯腰、伸臂、提起,利落的动作一气呵成。
倏然,他直起身,拎着装满水的水桶,眉头紧锁,站得笔直。
“带路。”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
拎了一路的水桶跑到了对方的手里。伊棠一怔,“先生。”
“带路。”
宋衍坚持,眉头又紧了两道。
……月色皎洁,伊棠和两个孩子在前面带路,宋衍跟在后面,四个人走在路上,静悄悄的,连点声响都没有。怀里的那个就是不醒,小皓一路上一个劲儿地往身后偷瞄,伊棠拽着他的胳膊,叮嘱他不要偷看。
宋衍也不说话,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伊棠怀里的小家伙,一瞬不瞬。
他刚才听见地上那个大的管她叫姑姑,那这个小的呢?这个小的跟她会是什么关系。
走在前面,伊棠状似随意地往后轻瞥了一眼,无意间,看到了男人投来的探寻目光。
“先生,要不还是我拎吧。”
她停下脚步,微侧过头,轻声地询问身后的男人。让一个外人帮忙干活,于情于理,她都有些过意不去。
柔和的月光下,一只娇柔的小手悬在半空,皓白,细嫩,干净的指尖透着盈盈的粉嫩。
宋衍看了一眼,屏着呼吸,喉头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两下。
“走吧。”
他握紧拳头,越过她,径直朝前走了过去。
吴阿婆家离村口不远,不足百米的距离,石砌的高墙,四方的小院,正南向是两扇陈旧复古的红木门。
门里,院子中间铺满了青石板,角落里种着一棵桂花树,秋末时节,深山里花期将逝,淡黄|色的花瓣微皱卷曲,叶缘稀疏锯齿,桂花树下还摆着一张凉床,春夏乘凉,秋冬置物。
房前挂着个顶灯,两个人先后在门口站定。
规矩总还是要有的,伊棠到底不是屋主,有外人借宿,无论何时,她还是要先跟阿婆知会一声。
伊棠回头跟宋衍解释了一下,宋衍赞同,让她先进去。约莫五分钟后,伊棠搀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阿婆走了出来,那阿婆白发苍苍,眼角里堆满了皱纹,右手里拄着一根木质的拐杖,看人时透着精明、仔细。
“就住一晚?”
“就住一晚。”
了然,老太太拢了拢花白的鬓角。不紧不慢地点头,“嗯……规矩些,老实些。留你是好心,不要想些旁的事情。”
“是。”
宋衍尊重地颔首,明白人,自然听得懂老太太的意思。他拎起地上的水桶,转身就往院子里走去。
“这是要放厨房的吧?”
他问小皓。
小皓忙不迭地点头,“嗯嗯,叔叔,就放在最里面的架子上,你小心点,那很重的。”
……转瞬,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消失在眼前,伊棠觑了吴阿婆一眼,倏尔,轻轻地松开了她的手臂。
“颂颂让我放在屋里了,该吃饭了,我去看他一眼。”
吴阿婆点了点头,伊棠碎步疾走,背后,还能传来一两句谈话的声音。
“小伙子,最西边那间是小皓的房间,外面天冷,你先进屋里坐坐,饭菜都好了,我一会儿让伊棠给你端过去。”
“麻烦了。”
“不麻烦。”
“……”伊棠咬紧了下唇,她快走了两步,推门关门,动作急速。
闭上眼,十根细白的手指揪紧着柔软的裙摆。记忆翻滚,一些尘封的往事融入眼前。
真没想到……那男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人还是听懂礼数的……
宽敞的卧房里,干净朴素,不远处的软床上,睡了一路的小家伙恰巧醒了。
颂颂翻了个身,睁大了眼睛,长睫忽闪忽闪,粉嫩嫩的小拳头张开握紧,看见是她,既高兴又兴奋。咧着嘴,大声地喊道。
“妈妈!”
“……”
他发音清晰,嗓音清亮。伊棠吓了一跳,连忙扭头看向屋外。
——几米外,吴阿婆还在跟宋衍聊天,两个人声音未断,似是没有听到。
虚惊一场,伊棠深吸了一口气,转瞬,她慌忙地走到小家伙的身边,提起裙摆,蹲了下去。
“嘘……颂颂乖,别出声。爸爸在外面,别让他听见,啊。”
作者有话要说: Surprise~~~
没有什么失忆的梗,女主只是装作不认识男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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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其实……
刚才那几个村妇猜的没错,颂颂就是伊棠的儿子。
至于小皓的说法,是因为他病了。那孩子身世可怜,父母早亡,前两年受了刺激生了一场大病,直到现在记忆都受着影响。医生叮嘱,纠正小皓的记忆要循序渐进不能硬来,所以身为姑姑,伊棠也不敢过分矫正,生怕会因为自己无意间的举动而加重了那孩子的病情。
“耙……耙……”
一岁半的小娃娃,语言发育迟缓。
颂颂生平第一次听见爸爸这个词。他眨眨眼,将上下唇瓣用力地贴在一起,浓密纤长的眼睫闪亮地霎动,貌似是想学。
伊棠微怔了一下,宋衍就在外面,她连忙低头,跟颂颂轻比了一个噤声。
“耙耙。”
“嘘。”
“耙耙。”
“嘘。”
“耙耙。”
“……”
颂颂又说了几遍,伊棠无可奈何,拿起床边的奶嘴,堵住了他的嘴。
“……”小家伙躺在床上费了半天的力,挣扎着,才揪出了嘴里的奶嘴。半晌,颂颂将柔软的嘴唇轻轻嘟起,失落地伸出两条软绵短小的胳膊在半空中挥舞……
“妈妈……”
“……”一委屈就要抱抱。
鬼灵精怪的小家伙。伊棠叹了一口气,整颗心都快融化了。
低头,她撩开肩膀上的长发,闭上眼,亲了一下床上的小宝宝。
她不是不想让他学,只是宋衍就在外面。她当初跟宋衍在巴西相识,前后接触的时间都不超过一天,宋衍并不知道颂颂的存在,酒醒后她匆匆逃离,回国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她只知道他叫宋衍,其余的一概不知。
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伊棠前后思索了很久,虽然她最终决定把颂颂生了下来,可如果这件事被宋衍知道,一个陌生女人给他生了孩子……
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颂颂乖,别闹,妈妈去叫小皓哥哥进来陪你玩。爸爸今天没地方可去,只能在这里过夜,我去给他收拾一下房间,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我们就和小皓哥哥一起住。”
小家伙眨了眨眼睛,放下了双臂,恍惚间咯咯地笑开,好像是听懂了。
伊棠欣慰,摸了摸他的额头,起身,走出了门。
院子里,小皓正在帮吴阿婆端菜,这小家伙虽然偶尔调皮捣蛋,但懂事的时候又乖巧地不成样子。
伊棠轻声地道,“阿婆,我去给那位先生送饭,颂颂缺人照看,你们就到我屋里吃吧。”
伊棠并不想跟宋衍相认,也不想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所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假装毫不相识。
吴阿婆亲和地应下,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带着小皓往中屋走去。整洁的四合院里,忽然变得静悄悄的,伊棠回头又看了看几面被灯火点亮的窗扇,抿唇,拐进了角落里的厨房。
古老的厨房里,半旧的灶台,铁锅又圆又大,鲜嫩浓白的鱼汤香气扑鼻。山野地方,没有什么名贵的东西,熬煮了三个小时的鱼汤,算是难得。
伊棠站在水池旁,洗涮着刚用过的汤勺,转身,从锅里又舀出一点鱼汤。汤勺回递到嘴边。她张开唇瓣,放低舌尖,喝进去一点,喉咙轻轻地滚动。
味道还算不错,咸淡她吃着可以。
伊棠心满意足,弯腰,起身,步伐轻缓,将盛好的鱼汤端了出去。
三步五步穿过院落,西屋的灯亮着,她敲门,等待,得到了屋里人的回应,才小心翼翼地迈过了门槛儿。门板推开,房里很朴素,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多余的摆设,一件都没有。
宋衍正倚靠在窗边抽烟。
做工精良的西装外套被脱在床上,他只穿着一件轻薄的修身衬衫